当天,众江湖人士并纷纷离开采石城回了中原。狂风骤停,大漠上的刀光剑影来和去一样匆忙,久违的平静闲逸让人措手不及,好像一切来的是那样不真实。
夜幕降临,天空一片星光灿烂,深冬时节难得有这样好的夜色。夜色虽美,寒风催人泪却是这个时节一贯的特点,千百年来从未发生改变。春来万物复苏,夏日草木繁盛,秋风吹走落叶,冬雪覆盖大地,而后春雨细无声又是另一个轮回。年年岁岁是自然永恒的法则,从不会因任何事物去改变。
今晚的夜色安慰大漠里倔强的人们,也寒了多少人的心。多少英雄豪杰渐去,多少雄心壮志化作尘埃,多少少年梦寐以求这个世道因自己而改变,到最后发现,不是自己改变了世道,是这个世道改变了自己,以至于无奈的说出那句适者生存。
难道人们没有想过改变这座西域要塞上的黄金之城吗?当然不是,程不归想过,为争夺洛河图而来的江湖人士也想过。他们做到了吗?没有。采石城里的人们没有因为刀剑无情放下自己的生活,人们的生活从一开始就平静如水,父母、孩子、妻子与丈夫,生活就在这样简简单单中酝酿出美酒的味道。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哪怕遇到再大的磨难,渴望美好生活的人们对家人的那份牵挂就像四季更替永远不会迟到。
也许有人会说程不归做到了,不,程不归同样没有做到。采石城的辉煌是历史和现实的必然,扼守丝路要道的采石城在政通人和的贸易当中享受着它得天独厚的优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是程不归成就了采石城,是采石城选择里程不归,选择了美好生活。
江湖纷乱,乱的仅仅是江湖。天下之大,江湖只是这个天下里的冰山一角。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到最后,每个人都要回归到本质的生活里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邻居家人,一杯热茶,一口饱饭,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不过如此。
离开白驼宫以后,燕十七、云鬼回了中原,辛捷楚和阿彩跟随针英、启庄与杨少诚、小鲤鱼回合。人生何处不相逢,巧合的是众人正好与洛诗禾等人住在同一家客栈。上次玉门关的事情还没完,白无常对小鲤鱼贼心不死,不过,这回杨少诚不像上次那样天真,再有针英、启庄在旁,加之白无常身负重任料想不敢再像上次那般放肆。
辛捷楚心里苦闷只觉得食之无味,并早早回到自己房间当中,她心里空荡荡的,房间格局太小,压得她透不过气。于是,她将窗子打开,寒风从窗外吹进来,辛捷楚在房间里徘徊,她思绪乱飞但不是胡思乱想。将来的事难以预料,自己只怕命不久矣,她多希望严灼心能多一点时间陪在她身边。自己身体不好,这样的话对爱人她却说不出口。想着想着,一声苦笑,严灼心还是有些天真,或许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留在自己身边,她愿意一直等下去,只是不要让她等太久。
寒风凛冽,她身上的棉衣似乎不能给她足够的温暖,她忘记窗子开着,拉紧棉衣将自己包裹严实。又一声叹息,辛捷楚想到花依怒,抛开严灼心不说,她敬佩花依怒的为人。感情是自私的,她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给别人。她忧虑的是严灼心,她们三个人这样不清不楚的下去,最后三个人都会受伤。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所有的混乱都是因为严灼心对花依怒的余情未了,这次西域之行她感触良多,人心都是肉长的,连她也有些看不清。
小鲤鱼推开房门闯进来,寒风扑面而来,小鲤鱼“呀”的叫起来道:“辛姐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把窗子打开了?”她一边说,一边匆忙去将窗子关上。见辛捷楚忧心忡忡,小鲤鱼走到她身后轻轻问道:“怎么了辛姐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辛捷楚慢慢转身对她摇摇头答道:“我没事。”
小鲤鱼一点没有觉得轻松,安慰道:“辛姐姐,你有伤在身不要胡思乱想折磨自己,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等大哥回来以后,咋们马上就能回中原,”
辛捷楚心里一暖笑道:“现在轮到小鲤鱼安慰姐姐咯。”
小鲤鱼甜甜的笑出来道:“谁对小鲤鱼好,小鲤鱼就喜欢谁,在小鲤鱼心里,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当然应该相互照顾。”小鲤鱼的话让她感动,家人这两个字辛捷楚从来没敢想过,但内心深处却说不出的渴望,一时间泪珠在眼角打转。小鲤鱼大吓,拉着辛捷楚的手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最平淡的一句话给辛捷楚的是最深得感动,辛捷楚喜极而泣,紧紧抓住小鲤鱼的手摇摇头道:“姐姐是被你感动的。”
小鲤鱼嘟嘟嘴道:“耶,姐姐你也太多愁善感咯。”小鲤鱼哪知道,对于一个孤身漂泊江湖的人来说,家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小鲤鱼忍了忍道:“大哥已经把洛河图还给程庄主,姐姐你说程庄主还留大哥在白驼宫干什么呢?”这个问题辛捷楚回答不了,答案只有程不归知道。小鲤鱼嬉笑出来道:“不过程庄主行侠仗义光明磊落,他是世上最大的英雄,想必不会把大哥怎么样。”
不说则以,她一说辛捷楚开始担忧。辛捷楚既担心程不归的阴谋,又担心严灼心和程少依日久生情,心里一时间有些恼火,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多情的男人。
算了吧,感情的事越想只会让人越苦恼。辛捷楚回过神来看着小鲤鱼,真希望小鲤鱼永远这样天真,天真就再也没有忧愁。不想小鲤鱼唉声叹气,她也有她的苦衷。辛捷楚一笑问道:“怎么了?”
小鲤鱼泄了气低着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见到杨场主,杨大哥一直闷闷不乐,杨场主好像也有许多心事,他们父子一句话也不说,真让人头痛。”说道着,她一抬头道:“那个高高在上的洛大小姐,她对别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看了就让人生气,有什么了不起的。”接着又道:“还有那个白无常,看到他我就一身的鸡皮疙瘩,咋们干嘛要和他们住在同一家客栈?”
辛捷楚一听道:“小鲤鱼成小唠叨咯。”
小鲤鱼一听“啊”一声道:“哪有?姐姐你取笑我。”
辛捷楚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好啦,让你受委屈了,有姐姐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小鲤鱼嬉笑出来点点头喃喃问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中原?”
辛捷楚问道:“想家了?”
小鲤鱼紧锁眉头道:“我从来没有离开爷爷这么久,爷爷她一定很担心我。”
辛捷楚听后心头一痛道:“我们的小鲤鱼真的长大了,知道想家咯。”
洛英山庄拿到洛河图,杨关山的愿望落了空,有些往事他难以启齿,心中颇为苦闷。更令人心烦的是洛河图就在这家客栈里,他却不好意思去探头探脑。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杨关山迷失心智,杨关山不顾杨家马场和洛英山庄的血脉关系要和李香书联手去争夺洛河图?杨少诚希望能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们父子之间不该没有信任。人活在世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杨少诚来到杨关山的房门口,屋里明明白白亮着灯,他却犹豫了,他是个孝子,是满足父亲的愿望重要还是揭开父亲的伤疤重要?杨少诚左右拿不准,在杨关山门前徘徊不定,最终没有敲开杨关山的房门。
另一边,洛诗禾房门前四个洛英山庄弟子带剑轮番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房间里,洛诗禾、白无常、梁肖月三人一言不发,那个装洛河图的木匣子放在桌面上,三人目光一刻不离那只木匣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道程不归那么有诚意,哪还用得着这么劳心费神。话是这么说的,不过,什么东西都一样,只有拿到自己手里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屋里三个人各有心事,洛诗禾今日春风得意,她心想,此时此刻要是李香书在这里,一定会为她高兴。与此同时,她心里略有些忧伤。自从被程少依抓到白驼宫以后,外面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许多事情今日她才有所耳闻,如果李香书心里真的有她,就应该马上来见她,给她一个解释。
梁肖月盘算着如何在洛英山庄和李香书之间左右逢源,他不想要洛河图,给他白花花的银子比给他洛河图更实在。但是,如果李香书让他来取洛河图他该怎么办?
最清醒的人是白无常,从此刻开始,他既要保护洛河图平安到达洛英山庄,又要开始着手日后如何对付程不归。他心里清楚,洛树云不会甘心把洛诗禾嫁到白驼宫,他也不相信程不归不会算旧账,特别是此行见到白驼宫的实力以后。
洛河图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有那么大诱惑力数百年来搅动江湖风云,今日非瞧个清楚不可。洛诗禾分别看了二人一眼,想必二人和她一样好奇。她打定主意二话不说打开木匣从里面取出洛河图,白无常、梁肖月二人夺步凑上来,一左一右围在洛诗禾身边,三人一同向洛诗禾手里的图望去。
不看也罢,这一看三人和当初徐妙笔见到洛河图时一样大失所望。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洛河图难道就是这样一幅画在羊皮纸上卿卿我我狗屁不通的画吗?梁肖月分别看了洛诗禾与白无常震惊的道:“这就是洛河图?”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接着心中并窃喜,如果眼前看到的真是洛河图,那些舍命来争夺之人全都是白痴,就他一个聪明人。
难道这羊皮纸上另有玄机?洛诗禾心烦意乱翻来覆去想好好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瞧来瞧去没瞧出个之所以然,洛诗禾一肚子火气,她真是傻,要是这羊皮之上有什么玄机,程不归得到它二十年,早就破解了其中的秘密。
想到此处,洛诗禾将羊皮纸卷成一团狠狠拍在桌上恨得咬牙切齿骂道:“姓程的耍咋们。”
顿时安静下来,木匣子是程不归亲手交给她们的,此时去找程不归算账,要是程不归抵赖怎么办?安静片刻,白无常呵呵笑着伸手道:“侄女,把图给我看看。”
洛诗禾将图纸递过去,白无常拿到蜡烛前借火光仔细一看。见他不说话,梁肖月问道:“白前辈,怎么样?这是不是洛河图?”
羊皮纸上的人物栩栩如生,留下此图的人画工一定颇具造诣。再摸摸那羊皮纸,显然有不少年头。白无常嘟嘟喃喃道:“这羊皮纸倒是有不少年头……”
梁肖月又道:“这么说,这图是真的?”
白无常再看一眼道:“传闻洛河图当中有侠女阿云藏宝的秘密,除此以外还藏有阿云绝世武功秘籍,从这图上丝毫看不出来呀!”要是这样说,这图必定是假的,洛诗禾心都凉了半截。白无常想了想看了二人一眼又道:“不过,世间珍奇之物往往平淡无奇,咋们越觉得这图不是真的,说不定这图就是真的。”这话说得有理,洛诗禾将洛河图接过去又细看起来。白无常道:“是真是假咋们先别妄下定论,等回到洛英山庄以后,让你爹一看并知。”
洛诗禾点点头将洛河图放回木匣子中双手递到白无常眼前道:“白师叔,图在你身上没有人能抢走,洛河图还是先交给你保管。”世上没有人能近得了白无常的身,洛河图交到白无常手里自然保险,不知为何,梁肖月却发起愁来。
难道是夜色不够美吗?走到今天这一步,想得再多都无济于事,既来之则安之吧。严灼心漫步在白驼宫当中,今夜,走到哪里都没有人像看贼一样看着他,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按理说程不归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留他的必要,干嘛要将他留在白驼宫呢?严灼心手握折扇每一步都走得轻松自在。辛捷楚的意思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他有些事他想向程不归请教,况且让他立刻辞行,他心中真有些舍不得。
走着走着,严灼心并笑了出来。扪心自问,他不是口口声声闻不惯铜臭味吗?现在是怎么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看来不假,粉妆玉砌的白驼宫他怎么越看越顺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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