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天边挂着一弯月牙,夜色笼罩下一切寂寞无声。长安大道上漆黑一片,唯一能见铺在路面上磨平的石块反射出点点亮光,让寂静的夜多了几分毛骨悚然。一个打更的老汉提着灯笼走在街上,手里的锣敲了一下喝道“平安无事......。”
三更天了,夜晚逐渐寂寞寒冷,一个打扮得像叫花子一般的人低头迎面走来。这两日长安地面上不太平,打更的见惯了夜黑风高杀人越货,夜路走的多了,就算迎面走来的是只鬼他都漠不关心。两人擦肩而过,似乎谁都没有瞧见谁,渐行渐远,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只能隐约瞧见对方的身影在黑夜中晃动。打更的又敲一声锣,不等他喊出口,前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七八个身材魁梧的提刀汉子快步朝他跑来,手中的钢刀在月光下寒光闪闪显耀夺目,叫人后背发凉。打更的停住脚步,一行人从他身边穿过,全然将他当做一粒尘埃视而不见。今晚不知道谁那么不走运,碰上这群小鬼来索命,打更的加快脚步再一敲锣道“平安无事”。
一群索命的小鬼追上去,将那打扮成叫花子模样的人围起来。夜深无人,领头的钢刀一指喝道:“白念生,跟我们走一趟。”
昼伏夜行,打扮成叫花子还是被人认出来,白念生拱手道:“敢问尊驾是那条路上的朋友,白某与各位无冤无仇,各位为何苦苦相逼?”
那人骂道:“想知道我是什么人,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
白念生伸手往腰间摸着剑柄道:“在下有要事在身,恕难从命。”
那人又骂道:“姓白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者不善,看来与他们多说无益,白念生从破衣裳下拿出剑出鞘半寸。来人见状大喝道:“拿下。”
七八大汉挥刀朝白念生扑来,白念生无奈,只得拔剑自卫。谁曾想交上手后才知道,这七八个汉子个个刀法精湛,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但见刀光剑影在夜色中闪烁,不出十招并结结实实挨了对方一脚踉踉跄跄往后退去,背后一个汉子乘机一刀劈在他左肩上,白念生“啊”大叫一声半跪在地上,一条膀子上鲜血直流,疼得他直冒汗珠。
从河西到长安一路躲躲藏藏,没想到都到了长安还是没能躲过江湖中人的追杀。要是就此死了实在不甘心,况且大鹏王只给三个月找回洛河图,如今已过去半个月,三个月后要是找不回洛河图,大鹏王说到做到,天下镖局的人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找出来一个个杀掉。天下镖局有天下镖局的规矩,当初他干嘛要接这趟要命的镖,现在倒好,天下镖局英明尽毁,今夜自己能否保住性命还不知道,白念生早就追悔莫及。
危急关头,一条人影凌空落下,眼前出现一个穿着青色戏服,拖着长长的水袖,脸上袋一个白玉面具的女人。那女人拦在白念生面前,一身的煞气逼得七八个拿刀汉子惴惴不安,她瞟了白念生一眼道:“还不快走......”
真是柳暗花明,白念生忍痛站起来抱手道:“救命之恩,它日一定报答。”说完,转生逃向夜色中。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那七八个汉子提刀冲着青衣女人扑去,只见那青衣女子脚底上一转,水袖围着她转起来,就如同跳舞一般,忽然水袖朝着七八个人胸口打去,只听“呀”一声惨叫,七八个汉子同时飞出去,全都倒在地上,一招之内五脏六腑都被震碎,所有人皆吐血而亡。
白念生一步一踉跄往前走,地上留下一串血脚印。春花楼出现在眼前,他心中大喜,这下子这条命算得救了,他拐过街角朝春花楼后面的厨房走去。那个神秘的女人又出现在他身后,见白念生翻墙进了春花楼,她才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白念生失血过多全身无力,一不小心从墙头掉下去摔在酒缸上,酒缸噼里啪啦一阵碎响,溅出来的酒洒在伤口上,那种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春花楼里的伙计听到动静,以为有贼跑来偷东西,拿着棍棒并来捉贼。在春花楼讨生活的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虽然白念生浑身是血却吓不倒他们,伙计抡起棍子一棒子下去并将白念生打晕过去。
辛捷楚睡得正香,门外一阵敲门声,伙计点灯在门口道:“老板娘,有人闯进后院厨房......”
这种时候被人吵醒比杀了她更难受,辛捷楚在屋里骂道:“丢出去不就完了?这才几更天?找死呀?”
伙计接着道:“不行呀,他说他叫白念生,是老板娘你的旧识。”屋里没声音了,伙计正奇怪探头往门缝望去,这时辛捷楚穿好衣服打开门,伙计笑嘻嘻的道:“老板娘......”
辛捷楚狠狠瞅了他一眼骂道:“看什么看?小心挖了你的眼珠子。”伙计低下头为辛捷楚盏灯,一起下楼。
柴房里亮着灯,走过去一看,另外两个伙计每人手里拿一根棍子堵在门口。见到辛捷楚,两人一同笑道:“老板娘......”
这里名义上使柴房,事实上就牢房,专门对付那些在春花楼里泼皮耍赖的大爷,只要在这种地方关上三天,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得服服帖帖。白念生瘫坐在墙角脸色苍白虚弱不堪,辛捷楚走进屋往凳子上一座,翘起二郎腿道:“天下镖局白总镖头什么时候做了叫花子?”
白念生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有气无力的道:“白某惭愧,不请自来,请辛老板不要见怪。”
辛捷楚“哼”一声道:“白总镖头当然该惭愧,难道我春花楼没有门吗?三间半夜有门不走,活该被人打一顿,要不是看在咋们还有点交情的份上,我早让人把你丢大街上去。”
白念生道:“白某多有得罪,望辛老板多担待。”
辛捷楚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停下道:“好吧,看在严灼心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她转头对那三个伙计道:“带白总镖头去洗洗,包扎伤口换身衣服。”三个伙计拱手应下,辛捷楚迈开脚步走出去。
大约半个时辰,伙计带着白念生来到一间特意收拾出来的屋子里,辛捷楚坐在桌子旁边一只手拖着脑袋都快睡着了。白念生气色稍有好转,浑身上下也有些力气,拱手对辛捷楚道:“多谢辛老板关照,白某感激不尽。”
辛捷楚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开口并道:“白念生,洛河图是不是在你手里?乖乖交出来吧。”
这般心直口快,叫白念生防不胜防。白念生一愣道:“辛老板你就别开白某的玩笑了,洛河图要是在白某手上,白某至于沦落至此吗?”
辛捷楚又问:“是谁抢走的?”
白念生如实回答:“白某实在知。”
辛捷楚深吸一口气道:“白念生,咋们是多年的老相识,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真没想到你也会干不守规矩的事,天下镖局的规矩是你自己立的,要是严守你自己立下的规矩,你能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吗?”
白念生真是悔不该当初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辛捷楚“呸”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天下镖局接下洛河图这趟镖,是你白念生沽名钓誉,你真以为这些年你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堂就没有人敢劫你的镖?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算你命大。”
白念生羞得抬不起头,抱手道:“白某这次来,是想找严兄帮忙,辛老板,不知严兄是否在你这里?”
辛捷楚“啪”一掌拍在桌上骂道:“当初严灼心已经劝过你,让你不要接这趟镖你偏不听,现在出了事,你又想把严灼心拉下水,我真不明白,严灼心怎交了你这个朋友?”
白念生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恭恭敬敬拱手道:“辛老板骂的是,可此事关系天下镖局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请辛老板务必替白某转告严兄,请严兄施以援手。”
辛捷楚盯着他,过了一会,手绢一挥道:“明天再说......”她一边走嘴里一边絮絮叨叨嘀咕着。
自从得知洛河图被人劫走,辛捷楚就知道白念生这个刺头一定会来求严灼心。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躲也躲不过去,这半个月江湖上发生那么多事,人人都在问洛河图的下落,人人都在找严灼心。说不好哪一天脑袋就搬家了,这间春花楼她是开一天怕一天,严灼心又不愿听她的,再加上那个人人畏惧的花依怒,她注定这辈子是操心的命。世上哪个女人不希望被男人疼爱,严灼心是指望不上,她自己图什么呢?
辛捷楚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清醒清醒。只是人活在世上,有时候糊里糊涂的反而比清醒着要好,笑着过是一天,哭着过还是一天,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一点呢。胸口忽然一阵钻心的痛,这是从前行走江湖时与人动手烙下的旧疾,这些年每年都会复发一两次,从来就没有好过,这辈子看样子是好不了了。可能这就是命,她在天下所有人面前倔强,终究对这点痛苦无能为力。辛捷楚步履蹒跚回到房中反手将门关上的同时瘫倒在地,她压紧牙关,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痛苦的表情,这件事甚至连严灼心都不知道。
这次旧伤复发似乎比以前来得更猛,直到天亮痛的感觉才过去。辛捷楚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已,乘着早上没有生意她还能再睡一会。于是躺倒床上,迎来的却是一场泪水。一个女人独自承担着一切,自己身上有伤却要瞒着爱人,她真想有人和她说一句安慰的话,哪怕给她一杯热水,她真想此刻严灼心就在她身边,好让她把头靠在他怀里安然入睡......就这样,不知道躺了不久,累了并闭上眼睛。
一觉醒来,有人在敲门,终于感觉好了些,辛捷楚挂着憔悴的脸打开门,一女子站在门口,此刻她真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那姑娘见她红着眼关切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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