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衷想了想,仍点了点头,只是这次,却不曾长篇大论,斟酌半晌才写了几句话。吹干了墨迹,递予水墨,说道:“你去拿给亭中诸位举人老爷,别说我们是谁,给了就走,不必说话也成。”
水墨接过,笑道:“大爷说笑,怎好那样失礼的,我去了只不说我们府上便是。”
秦衷道:“随你。”说着,拉着郑纯往前走去。
郑纯踏着脚步,久默无言,道:“水墨说的很是,我们怎好那样失礼的?亭中人都是孝廉相公,总是官身的老爷。”
秦衷笑道:“你是怕人说我们轻狂无礼?我是生来的这个德行,心里敬谁,便只敬谁,其余的人,管他宰相皇帝……”
郑纯忙止住他道:“师兄!慎言!”
秦衷也自觉忘情,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了,这是我的性子,你别学便罢。”
郑纯却作了一礼,道歉道:“师弟失礼。”
秦衷摇摇头,不说他不对,也不说自己做了坏榜样,只拉着头信步而游,好似对此地极为熟悉的样子。
他也确实熟悉。
两年前,他还只是个学生,往京城好歹也住了四年,什么地方不知道呢?纵然各区格局、作用比之几百年前的今日早已面目非,香山已非皇家庭园,而是老百姓买上几块钱的门票就能进的公园。他却自信于仍对此地相熟。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郑纯见他越走越慢,抬头望着他问道:“师兄这是要等水墨么?”
秦衷勉强哈哈一笑,点头道:“对,我就是在等他。这个水墨真是,怎么还不过来。”
郑纯道:“他弯着腰给你做了半天的案台子,腰背酸痛着,走的慢些也是有的。”
秦衷胡乱点头,这才认清事实。二十一世纪的香山虽然是自古的名山,但许多景观已成了遗址,且多是民国与新中国才建造的水泥堆砌之所,怎能与这大孟朝半天然的地理相同呢?所以,他迷路也是活该。
索性站定了脚步,等着水墨过来,心里不住恨咒八国联军该死,不止杀人抢劫,还放火毁了那么多国宝!简直丧心病狂!
想到此处,又有些心酸,若不是晚清时的大中华自闭无能,如何能有那场君之辱、民之苦,更及之后的百年国难?
明明知道此方天地不过一场虚幻,然而这里的人,却都是真真切切的血肉之躯。
犹记当日方入此境时,口口声声只说这不过是一场游戏,如今,他秦衷如何还能轻易将此话出之于口?
秦可卿亲手缝的新衣,秦邦业给予的衣食住行与谆谆教诲,葛笑山手把手的点拨教育,纸奴儿纯净的同门之情,全恒检志趣相投的倾心交往,这些既属于秦钟,又属于秦衷的人生,他怎能出口全盘否定?
他是秦衷,永不会与秦钟混淆,然而,此方就不是中国了吗?大孟朝的人,就不是中国人了吗?
这一块大陆被曹公或是哪路的仙佛扇出了变数,几万里之外的欧洲、美洲,难道也有变数?此时的美洲大陆,华盛顿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世,欧洲列强可曾成了海盗,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有没有成立?
他却是分明的知道,东边的日本国,此时定已是“明治维新”时期,小短腿们都在变法自强,他们汉人难道还要像满族皇帝那样小心翼翼的坐着龙椅,生怕汉人造反,落得与元祖一样的下场,而暴虐的压制汉民,不知进取吗?
此方的大孟朝,定要与另一方天地的清朝,不一样才行!
秦衷抬头遥望远山,暗生忧绪,却是郑纯看到水墨追了上来,拉了下他的衣袖,唤道:
“师兄,师兄!”
秦衷这才回神,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好好读书,以后当大官……帮师兄……”
郑纯未听真切,仰头问道:“什么?”
秦衷并未再说,只看着水墨背着包袱跑过来,听他嚷道:“大爷害得我好苦!”
郑纯忙问了:“那些举子怎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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