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心无意识地望着窗外的梧桐树,任由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轻轻淡淡萦绕了一身,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又陷入了思念中。
是的,思念,自从三年前接受了那场澳变自己命运的手术后,她就常常会不自觉地沉溺在某种思念里,心似乎隐隐在渴切着什么。可究竟是什么呢?每当她再继续深想下去,想抓住些什么,却只会抓住一片空白,徒留深深的怅惘。
唉,这三年来,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又何止这一件呢?原随心不禁叹了口气。总觉得自那以后她就已不再是全然的她,仿佛从那时开始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意念在心里流淌,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总之,这种感觉很玄妙,但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即使说出去也只会被人当成是庸人自扰吧!不过,最近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心总是蠢蠢欲动的,好像在呼应着什么。思及此,原随心不由有些担忧。
基本上,随心认为自己既属于那种乐天知命的人,也是一株坚强的劲草,而这都归功于那一对爱她至深又开明豁达的父母。
原毅和范瑶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两人之间的默契和形诸于外的甜蜜常常羡煞旁人。当他们还沉浸在一个小生命降生的喜悦及感动中时,却在孩子出生的一周后被告知他们的女儿患有一种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除非在她成年后能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否则基本上很难活过二十岁。而且,即使有合适的心脏可以移植,手术的成功率也不超过50%。
这个消息对初为人父人母的原毅和范瑶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范瑶拖着产后犹虚的身体哭倒在挚爱的丈夫怀中,而原毅这昂藏七尺的男儿也不禁潸然泪下。
是对彼此深厚的爱支持着他们渡过了难关,夫妇俩很快振作了起来,接受并勇敢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们给女儿起名叫随心,希望她即使不能长命百岁,至少也可以在有限的生命里随心所欲,心无挂碍,实现她的每一个理想,没有遗憾。同时,两个人也毅然放弃再生一个孩子的机会,全心全意地关爱教养这颗掌上明珠。
想到自己的父母,随心不禁由衷地绽开了一朵笑容,眸中闪现出幸福的光彩。能有这样好的一对父母,大概是上天赐给她的最好的礼物吧!正因为有了他们,自己才不至于变得怨天尤人,愤世嫉俗,乃至自暴自弃。而正是由于在父母的精心教育下所养成的乐观豁达的性格,自己才能奇迹般地活过二十一岁,然后,在二十二岁那年又幸运地获得心脏捐赠得以顺利进行手术,也因此,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她。这样想着,心似乎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而睡意随之袭上心头。夜了,是该睡了,明天明天还要去看“她”呢!带着这样的模糊体悟,原随心爬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杜审言痴痴地捧着相片呆坐着,任时间静静流逝,兀自沉溺于回忆里,良久,才被窗外传来的车鸣声拉回神志。起身轻轻把照片送回原处并将壁橱恢复原状,目光缓缓移往桌上。
那里,静静放着一个青花瓷坛,欣彤欣彤就静静地躺在里面。解伯伯和伯母,还有他,都担心让欣彤一个人呆在殡仪馆里太孤单、太冷清,所以一直把她留在家里,让她仍然住在熟悉的地方,这样就不会感到孤单了。
呵,他的欣彤最怕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大掌温柔地抚上青花瓷坛,压低颈项轻轻以面摩挲,极力抑制住叫嚣着要奔泻而出的泪水,强自挤出一丝笑容,只因、只因她最爱看他的笑容。
“欣彤,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不过,你一向知我,懂我,必能体谅我的苦衷,是不是?我知道你一直想环游世界,我们约好要一起去的,你还记得吗?可是你这个坏丫头却失约了,不过没关系,我仍然会完成我们的约定。你看,我一直戴着你送我的挂坠,就好像是你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环游世界。这一年来,我又和你去了不少地方,你高不高兴?”停顿了一会,又续说道:“不过,你是不是还会不甘心呢?没关系的,我每到一处地方都有写信给你哦!每一处的风土人情、所见所闻我都有写下来,还拍了不少照片。你不是最喜欢收到信的吗?我明天就把这些信都寄给你,你说好不好?这下你可开心了吧!”无限温柔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么,明天见了,欣彤。”
天方蒙蒙亮,随心就醒了。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把她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醒来后就觉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事要发生,却说不上是坏事还是好事。算了,不管了,还是随遇而安吧!随心暗暗安慰自己。一翻身下了床,快速洗漱停当,换好衣服就冲进了客厅。
“爸妈早!”
范瑶抬头慈爱地看了看女儿,微笑问道:“今天星期六,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
“醒了就起来了呗!”随心轻快地应着“我走了。”
“这么早就去了?”刚从厨房出来的原毅诧异道。
“就是呀,吃完早饭再走吧!”范瑶柔声道。
“不了,我随便到楼下买个包子就行了!我今天想早点过去。”随心边穿鞋边回答“走了,老爸老妈。”
“路上小心点儿!”
走在楼道上,犹能听见老妈的殷殷叮咛从身后传来。
“王大娘,麻烦给我两个肉包!”在拥挤忙乱的包子铺前,随心不得不扯开了喉咙大叫。
“好嘞,肉包两个——”胖胖的中年妇人爽快唱喏道,麻利地包起递给随心“去哪儿呀,丫头?”
“去看一个朋友。”随心接过包子,在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心中泛起奇异的感受。“朋友”吗?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和“她”之间的关系似乎太过浮泛,也太过简单了。那么,她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好像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实在是太过复杂的纠缠啊!总之是一言难尽。
带着这样的迷思挤出了人群,甚至在去往公车站的路上,随心的思绪仍在这个问题上回旋。
“车来了!”不知是哪个等车的人喊了一声,拉回了她游走的注意力,抬头一看,正是自己要坐的车子,慌忙上车。还好,星期六早上坐车的人并不多,随心轻易就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遂悠闲地坐于其上,享用起早餐来。
包子很快被饥饿的女子啃了个精光,照理说此刻吃得饱饱的人儿应该意态闲适、志得意满才是,可随心却反而蛾眉轻蹙,面容奇异而困惑。怎么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越来越快了,不会真有什么事儿吧?禁不住暗自嘀咕,心下也越来越紧张。
“笃,笃,笃”
“来啦——”陈香琴匆匆从厨房里冲出来开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啦,丫头?快进来。”
“干妈,”随心亲昵地叫着,走上前挽住陈香琴的手“人家想早点吃到干妈做的菜嘛,不然就算能先闻一闻也是好的!”
“好哇!就知道你这孩子尽想着干妈的菜,压根就不念着我和你干爸。”陈香琴佯装生气。
“怎么会呢?因为菜是干妈做的,所以才特别好吃呀!人家可是一直都念着干爸干妈的,干妈不要冤枉人嘛!”随心摇着陈香琴的胳膊不依地撒娇。
“好了,好了,别摇了,干妈这一把老骨头都要给你摇断了。”陈香琴满脸慈爱地望着随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干妈相信你就是。知道你这孩子今天要来,早就预备好了菜,都是你爱吃的。”
“我就知道干妈最疼我啦!”随心撒娇地把头倚向陈香琴的肩膀,开心得像个小孩子。
“咳,咳,”故作威严的咳嗽声响起,提醒正在亲热的娘儿俩别忘了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怎么?丫头,我这个干爸对你就不好了吗?”边抗议边从内室走出的中年男子鬓角微白,面容清瘦。
“干爸,”随心嬉笑着奔过去,一把抱住解鹏飞的手臂“我知道干爸也最疼我啦!我好喜欢你亲手为我做的那些小礼物呢!”
“是吗?”解父仍是严肃地板着脸。
“老解,你看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争风吃醋,你好意思吗?”陈香琴毫不客气地取笑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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