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僧有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疼爱,心下暗暗祷告:“我若一生都能偎在老伯伯怀中,便再受些煎熬,也算不得甚么。”思到动情之处,不觉热泪盈眶。那老者猜出他心思,仰头叹道:“人济我以点水,我报人以江河。你这孩子不记人过,只念人恩;此等心怀,可大是难得。”俯身望向小僧道:“老夫前日出手伤你,你丝毫也不记恨?”
那小僧想到他前时癫狂之状,犹有余悸,忍不住问道:“老伯伯怎会变成那幅模样?你你到底是谁?”他重伤之下,声音本如蚊鸣。那知那老者听后,面色竟阴沉下来。过了许久,方摇头道:“前世虚名,老夫已然忘了。”那小僧奇道:“老伯伯在洞中呆得久了,连自己是谁也忘了?”那老者傲色又现,冷笑道:“燕然未勒胡雏在,不信我无万古名。”那小僧见他又露异态,虽未听懂他话中含义,也不敢再问。
二人呆了一会,那小僧倦意又生。老者轻声道:“你伤势不轻,须多养些元神。老夫从旁看护,必能保你周全。“那小僧含混着答应,不多时,又沉沉睡去。老者见他入睡后并无异状,便将右掌放在小僧前心,掌力随他呼吸一收一吐,细察各脉合生冲克之状,及见确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忽听洞口又传来空如苍老的声音:“老衲昨日方知,施主欲留我少林弟子于此。他年少识浅,尚望施主赐还。”老者不舍小僧,皱眉道:“此子体内已有我小半功力,放其回寺必然无幸。若留我身畔,或可有命。”
空如听出原委,顿足道:“施主昔日累我少林,今日仍要殃及后人么?”老者听他提起往事,冷笑道:“我当年废了大师武功,大师自怀深怨。何以这多年来,仍每日送食不断,令人好生猜疑?”空如无语,半晌方道:“望施主慈悲,稍念少林之德。”说罢送下饭食,迈步去了。
老者见空如已去,心中略感慰藉。他连日来看护小僧,也觉倦乏,眼见小僧睡得踏实,便合了双目,稍适歇息。
此后数日,那小僧时昏时醒,气色却渐渐红润。老者从旁看护,虽感意外,倒也欢喜。一日喂小僧进食,见其食欲转旺,喜道:“不想如此煎熬,你竟仍复健硕,实乃大命之人!说不得老夫数年疑窦,便要因你而解。”那小僧食后困乏,哼哈两声,便又睡去。此后数日之间,那小僧仍有几次高烧不退,幸赖老者从旁悉心诊治,不知不觉中,伤病已愈大半。
这一日小僧醒来,见老者端坐对面,神情肃穆,心下不免惴惴。老者端详他一会,正色道:“老夫观你近几日虽有好转,然内力淤积体内,终是凶险之事。我今日便传你运转之法,总要使真气流转百脉才好。”仰望洞口,又轻声叹道:“老夫一生神功,虽传了数人,但众人心智各异,多寻枝摘叶,流于偏颇,实难况我毕生所学之大概。言及神髓,只逢秋一人得之。你我有缘,窃思授以神机,领悟多少,那要看你的造化了。”那小僧虽不情愿,但见老者语重心长,颇有托重,倒不便拂他心意,坐在一旁,悄然无语。
老者自顾心事,又道:“老夫心经上所录之法,与各派武功全不相同,重在妙悟,不喜专攻,要在若即若离处着手,于‘虚灵’二字上参修。个中甚是繁复,此时也不必细说。现老夫将心经‘行气篇’中概要说与你听,你虽不必记下,却须认真求考,得所言意境。”眼见小僧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于是沉声道:“经曰:‘行气之士,首辩浮沉,脉明虚实,务别深浅,疏导脏腑,去伪存真,察岁时于天道,定形气于予心。经气已至,慎守勿失,推之则前,引之则止。须知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它既若有若无,我则若得若失。”顿了一顿,又道:“其行时,目无外视,手如握虎,心无内慕,伏如横弩。所谓见其鸟鸟,见其稷稷,从见其飞,不知其谁。总要有内外相得,神犹雾豹之势,更须有如临深渊,不知所往,如待所贵,不知日暮之意。切记盛则泻之,虚则补之,不盛不泻,循经取之”
这老者滔滔讲来,洋洋数百言,直听得小僧木鸡一般,呆坐难动。他童蒙未启,如何能悟透这等艰深道理?此时此刻,倒真似老者所说“如临深渊,不知所往”了。
老者见他神色茫然,笑道:“你一时听不明白,那也全不打紧。个中艰深之处,老夫也是穷数年心智,方始领悟。”那小僧见他并不怪自己蠢笨,心不稍安。
老者谈锋甚健,又道:“你此时身上,已有老夫六十余年功力之大概,虽嫌淤塞难畅,然大致已在,不需你再寒暑苦求。只是你不会运使,也便不觉其贵,此正如有人抬你上山,你梦中反不觉所处之高。”说着笑了起来,轻弹小僧脸颊道:“此时你一身内力,恰似山上洪水,淤于中途坝内,其势虽滚滚滔滔,然无道可寻,终不得渲泄。适老夫所言心法,便是指以诸多途径,若一日你豁然贯通,真气自会如江海般澎湃汹涌,经络亦会似大道般坦荡无阻。那时你发则一泻千里,势不可挡;收则隐于罅隙,无迹可寻。到此一步,才算了不起的功夫!斯后些许技法招式,便都不足道了。”
那小僧见老者口若悬河,兴致颇高,凑趣道:“若到那一步,也不知要等到何月何年?”老者笑道:“你若禀赋奇佳,三五年也便有成;如是资质鲁钝,便一生一世,亦难窥门径。”那小僧一呆,暗想:“假如我三五年也学之不会,老伯伯岂不要骂我蠢笨难调?”他少年心性,只想或许一生一世,也弄不懂这些劳什子的法门,一时倒发起愁来。
老者猜透他心思,笑道:“你有此功力,纵然不会运使,也已远胜群小百倍。所谓上落点水,下以为江河。此自苦之事,不关情愁。”那小僧难会其意,垂头不语。老者见他憨态可掬,揽他入怀道:“欲求运使之法,须先识人身经络之理。人身经穴颇多,大致分十四正经与奇经八脉。”说着伸指在小僧身上轻轻搠点,教他识经认穴,同时将各脉冲合生克之理、诸穴行气逆反之兆也一并道出。那小僧见他神情专注,讲解时不厌其繁,只得收心敛性,认真记忆。
此后数日,除吃饭睡觉,老者便督促小僧循经认穴。那小僧虽不情愿,人却极是聪颖,约略半月,便将周身几百处穴道认得毫厘不差。老者嘴上虽不夸赞,心下着实欢喜。一老一少终日里耳鬓厮磨,甚为融洽。空如每日送饭来此,听二人在洞中有说有笑,虽感诧异,也不去理会。
这日清晨,老者随便说了几处穴道,见小僧非但指点无误,更将几穴疗疾去邪,阴阳流转之理也说得头头是道,点头道:“这一步认穴功夫,你也算粗略识得,接下来导引行气,却是甚难。好在你悟性尚可,也未尝不能贯通。”言罢轻拍小僧,意示嘉许。
那小僧连日来与老者揣摸脉理,已生兴致,听老者夸奖自己,更是得意,拉住老者道:“老伯伯,你又要教我甚么?”老者笑道:“这一步功夫,可是着不得急的。须知但凡做事,最难能的便是沉得住气,耐得下心。世人皆急功近利,又有几人能真正耐得住心性?几转轮回,多是过江之鲫罢了。”
那小僧听他语意苍凉,问道:“老伯伯是说,只要有了耐心,事情便能做好?”老者摇头道:“有了耐心,只是有了些根基,若要成就大事,非但要有过人才智,更要有雄视四海、鲸吞宇内的心胸。遍观天下,多不过蝇营狗苟、贪而无志之徒,又如何能懂得其中深境?唉,老夫也是近几年方悟出‘心无所住’的真义,若早知数年,也不会困在少林了。”言下深有悔意。呆坐一会,又叹了口气道:“人各有私,始分贤愚,中有鸿沟,万难逾越。唯心有波澜之士,方能苦心独造,不同流俗。”起身转了几圈,突然停下脚步,冷笑道:“天纵之才,清澈见底;无识之辈,浅而混浊。嘿嘿,世间唯有无知才真的深不可测!周某一生特立独行,为万夫所指,莫非都是天意?”
那小僧听这几句话不着边际,心道:“老伯伯不知得了甚么癔症,为何他说话总与寺内僧人不同?”实则大凡上智之士,多有自苦之性。这老者乃不世出的人物,所识所见皆高人一等,栖身人寰,累于才智,自不免轻贬万类,将世人看得沙土一般,但有言语,也多是自我炫表之词。旁人不褒其才,只贬其德,众口铄金,直把个万世师表,说成傲睨镇物的凶神。
那老者笑骂一阵,忽正色道:“自来名利二字,最能迷心乱性,凡人一旦势利,便难救药;故有志之士须轻财帛,壮伟之才当保纯真。你天赋奇佳,更宜自重,切莫随波逐流,失了本性。”那小僧慌忙点头。老者向他打量几眼,摇了摇头道:“你生得富贵之相,却含早夭之数,日后性情必有大变。亏得身在佛门,倒也无事。”
那小僧道:“去年达摩院的空忍大师遇见我时,也似你这么说,他还劝我万万不可离开嵩山呢。其实我每日挑水打柴、吃饭睡觉,除身子长些,可甚么也没变。”老者沉吟道:“这僧人有些见识。但说不准你离开嵩山,却是无稽之谈。”那小僧道:“他既这么说了,总有道理。我虽不知山外如何,也不愿离开寺院。”老者笑道:“没出息的东西!甘愿做井底之蛙,只见这方寸青天?”
二人说笑一阵,老者将话锋一转,说道:“我前时失手伤你任脉,此后虽打通你‘璇珑’、‘气海’诸穴,但此时若传你运转之法,仍不免”说到此处,又将余词咽回腹中。原来他近日暗自思量,想自己以数十年深厚内力传入小僧体内,只道他必似自己这般如蛆附骨,不可终日,及后又伤他任脉,自是更增凶险。不料小僧初时吐血逾升,随后却渐渐痊愈,不见有何异样。老者思前想后,不明究竟,那小僧懵懵懂懂,更是无觉无察。
实则他二人均未想到,那日正是老者激愤而发的一掌,方从鬼门关内救了小僧一命。须知老者体内两股力道非一时得来,本有先后之序,只是他心存偏执,一味以本身心法压制新生的内力,方成痼疾。那日他传功与小僧时,两股力道却是同时入体,无先无后。那小僧并无根基,也便无了亲疏好恶,加之两股力道入体时日甚短,均未占住形势。恰此时老者狂怒,击其一掌,震通他前胸任脉,两股力道在一刹那竟合二为一,大半顺势流入任脉之中,应了那句“大命不知,殷福自在”的俗谚。
老者想了一会,仍难解其中微妙,于是放下念头,说道:“实则行气之法,全在呼吸、意念两处。初时循经而动,慎守中规,到得后来,便当脱此羁限,意贯周身。”站起身来,挥袖做势道:“其呼吸之妙,需于深、匀、慢、长上斟酌体会;其意境之幽折跌宕,需于假借虚实上着眼。当知气为力之帅,意为气之本,意即是力,力即是意,动荡则如折峡倒冈,呼吸则如吐雾吞云。”话音未落,一件宽大的白袍忽然鼓荡开来,全身雍雍肿肿,样子十分古怪。
那小僧只觉一股温热的气流迎面扑来,全身不由一颤。说也奇怪,便在这一颤之间,体内有一物竟似受了激发,蓬蓬勃勃地涌动起来,顷刻间瘦小的僧袍向外飘荡,硕胀如鼓。他一生从未经过这等奇事,拍手叫道:“这可真是怪事。有趣,有趣!”
老者见他满脸惊喜,哈哈一笑,收势道:“你看我随便与你说话,却能将真气遍布周身,全不需呼吸导引,那是为了甚么?”那小僧歪头想了想,说道:“老伯伯说气为力之本,意为气之帅,那便是说我只要想着有气有力,便真的有了力气?”老者扑哧一笑道:“你这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玩意。若如此领会,定要学得一塌糊涂!”伸指在小僧脸上轻弹两下,又道:“世人多是断章取义、附会牵强之辈,别说创新,便是稍做变通,也不能够。你少林派也好,武当派也罢,武功原有独到之处,为何愈到后来,门下愈出不了傲世之才?只因前代那些个和尚道士,每日里精雕细琢,将本派武功补缀得天衣无缝。他等自以为是千锤百炼的家数,却不知由此一来,已不能给后辈留下伸缩回旋的余地。须知万事万物一旦到了完美的地步,便已走向末路,后人变通不得,只好默守成规,自缚手脚。实则越是博大精深的道理,越是天空地阔,留给人变通求新的余地。今人不明此理,反将好端端的道理当成了刻板的教条,此念何其愚也?你日后若能行走江湖,夫子大侠之流、道貌岸然之辈,必不少见,那时便知老夫所言不谬。”
那小僧不解道:“夫子大侠,那是些甚么人?”老者哂笑道:“也只是些坐井观天,故作矫情的人。”那小僧听不明白,手指放在嘴上,犯了寻思。老者见状,忙拍他额头道:“老夫一时兴起,口不择言,你也无须理会,只记住‘通达求变’四字即可。”那小僧点了点头,又摇头道:“那你适才说的一些话,我也是可信可不信了?“老者一怔,抚掌笑道:“好!少而能主,孺子可教!你心无成见,极易有成。老夫且说个典故与你,看你能否悟出其中道理?”
那小僧道:“是甚么典故?”老者捻须道:“汉武帝年间,曾出了个飞将军,勇武过人,犹擅骑射。一日这将军与手下出外狩猎,正行间,忽见迎面有一只猛虎横伏于道。这将军心惊,也不细看,挽弓射去,一箭正中那猛虎顶门,箭头竟射入两寸多深。”那小僧听到这里,吸了口气道:“这将军好大的力气!”
老者微微一笑,续道:“一干随从见自家将军射中猛虎,齐声喝采,只待猛虎仆倒,便要上前捆缚。谁知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何动静。众人心疑,壮着胆子上前观瞧,原来这将军所射,只是一块状似猛虎的巨石。这将军见了,也觉奇怪,心想我一箭之威,竟能穿入顽石?于是挽弓又射,不想连着数箭,却再不能洞穿石身了。”
那小僧听得入神,皱起眉头道:“想是他力乏了吧?”老者笑道:“这将军当时也似你这般猜想,后人更胡乱臆断,说甚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孰不知人体潜力原本极大,一遇激变,始能发挥无余。这将军最初全当是只真虎,精神自然贯注,心意相通,意力相合,方生出如许神力。及后知是假虎,那般虚实假借的神效便再也发挥不出了。你此时也该知道,我为何无须调息吐纳,便能将真气运布全身了吧?”
那小僧心思敏捷,拍手道:“我知道了,必是你心中想着有一只猛虎伏在你面前!”老者闻言,捧腹大笑道:“你这仍是呆板教条的玩意!须知假借无穷之意,全在虚无中求实切,只要神意逼真,劲气遒放,便做何假想均无不可。”含笑起身,双手随随便便地展开,讲解道:“我此时可假想左手按住一只出林猛虎,右手挽住一条入海狂蛟,但也可假想怀中拢住一群欲飞的小雀,力紧则雀死,力松则雀飞。此时务求以全身收笼小雀,断不可只以手足为功,若神意饱满,劲气空灵,便有几十只欢雀,也难脱出我所设区囿。”说话间一件白袍又飘荡开来,一头长发也随之浮起,但见衣发兜转相顾,忽飘忽裹,霎时似布下一张大网,逸气将丈余内尽皆罩住。
那小僧看得瞠目结合,忘了喝采,直到老者收势坐下,方吐了口气,定下心来。老者见他满脸惊羡,也甚得意,说道:“此神意假借,务要以全身感应,方生神效,一旦流于局部,即成偏面,那便面目全非了。你少林自负有七十二艺,其中却尽是修习局部之法,甚么金刚指、柳叶掌、龟背功、铁膝功,那都是乡野草莽的玩意,算不上甚么好功夫。至于武当派那几套绵拳软剑,也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手段,个中漏洞百出,令人做呕。”说罢嘿嘿冷笑,状极轻蔑。
那小僧与他相处有日,虽觉他言语深奥难懂,然行止间洒脱不拘,全不似寺中僧侣古板愚腐。他在寺中每见长辈,必是垂眉低首,气不长出,而在老者面前,却觉颇为随便,时而如沐春风,时而又横生妙趣,尽可畅所欲言,无须顾忌。当下趁老者高兴,索性东一句、西一句地与他聊个没完。
二人说了半天,老者见小僧天真烂漫之情尽现于言表,正色道:“我适才与你所说,虽是行功根本,却也是最高深的所在。你年少智浅,切不可存了妄想,胡乱臆断。须知毫厘之失,便是千里之谬。这功法看似飘忽,实则点滴处皆藏凶险。你若练得不妥,流于虚幻,不但一无所成,且要累及自身。”
那小僧见他神情冷峻,不敢再胡乱开口。老者又警斥几句,便将行气时许多细微关节传授与他。此后数日,小僧依法修习不提。
这一日小僧清早醒来,只觉胸口憋闷不畅,忙依老者传授之法疏导气血。不想只练一会,便感头痛难忍,心悸异常。他惶恐起来,不敢再行,过了一柱香光景,方觉略有平复。
近日来那老者每天督促他修习不辍,也甚疲惫,这时尚未醒转。那小僧呆坐良久,禁不得心猿意马,胡思乱想:“这些日我随老伯伯练功,虽觉身子健壮了许多,可夜里总是被心口莫名其妙的阵痛惊醒,再也无法安眠。尤其近几日,更感体内似有两只小兔蹿跳,如按老伯伯的法子运功压制,只需一会儿,这两只小兔便嘶咬不休,难抑难止。莫非老伯伯的法门本就如此?为何又不似他说的那般周正平和?”他几日来越练心绪越烦,此刻更有些坐卧不安,无意间挥手拍向身旁一块青石,叭地一响,尺余厚的青石竟裂开一道窄缝。
他凝视石上裂缝,心头一震:“想不到我手上竟生出这等力气!看来老伯伯传的法子断不会错。我这里胡乱猜疑,若被他知道,他定会生气。”正思间,忽见老者翻了个身,口中哼了两声,似在极力忍痛,不禁又想:”如老伯伯所教之法不错,为何他每日辰、西二时全身栗抖,口涎长流,痛楚不堪?”
他自小孤苦无依,心却甚宽,平日除吃饭睡觉,诸事都不理会。此时细细想来,全无头绪,也便放下念头,自我安慰道:“我连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还想这些做甚么?老伯伯让我如何练,我便如何练,总之不令他失望便是。”既存此念,心下便即释然.
光阴倏忽,转眼已到大寒时节。这小僧衣衫单薄,却不觉如何寒冷。他此时内功已有小成,虽感体内愈来愈是异样,也不挂心伤神,只道本该如此。老者见他进展奇快,十分欣慰,却又常在欢喜之时,露出几分忧虑。尤其最近几日,竟不大搭理小僧,只一人呆坐苦思,半日无言。
这日二人用罢早饭,老者道:“你此时内力已有些根基,若假以时日,自会更进一步。只是你手少阳心经与足少阴肾经愈来愈不相恭,便如我当年初习时一般情状。老夫思之再三,终是不解。按说万物俱是矛盾,不能自圆其说,人体也有心肾两处,相生相克,不易调和。谅来心属火性,肾依水理,我以暗柔之力抑火之刚,以雄强冲生之法顺水之柔,俱是玄门正理,何以这多年来,始终不能凑功?”说到这里,连连摇头,继而又道:“近日我参照平素所学,思得一法。现今你初识功理,我二人不妨一试,或许能生效验。”
那小僧见他颇为焦躁,不觉将心中想了很久的一句话脱口说出:“我看练不练成,也无甚要紧。我与老伯伯终日在此相伴,不也甚好?”老者不悦道:“你年轻识浅,哪懂得世上的许多好处?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自当纵横寰海,如何能长久雌伏?”那小僧嘟囔道:“我见寺中师傅每日安闲,并不似老伯伯说得那般。”老者眉锋一凛道:“你寺内皆皓首穷经之辈,做得甚么大事?你小小年纪,便思避世偷安,也不愧赧!”那小僧低头不语,心下却不以为然。
老者似颇为激动,背手走了几步,冷笑道:“天下无英雄,方使竖子或名。老夫二十年不入江湖,更不知成就了多少小辈?”坐下身来,神情悲怆。那小僧不敢搭讪,心想:“我每日在洞中吃住,省了许多活计,只想这里是人间一等的所在.老伯伯却为何不愿久住?”
忽听老者喃喃道:“红尘虽非乐土,出世也是妄谈。你少林僧自以为觉悟因果,却不知遁入空门,只是另一种迷惑的起因。嘿嘿,世人如我,世人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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