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重山提着灯笼沿帝泉关兵营中的甬路慢慢悠悠溜达到中后方,在一扇门前停下,打门,“李参将歇下了么?”
随着里面的人一声“请进”,言重山将灯笼往门口的架子上一别,推门而入。
李崇烈已卸下甲胄,只穿着一件朴素的武袍由书案后站起,“言军师这么晚来可是有紧急军务要通报?”
言重山伸手在怀中一探,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只小酒壶,“拿杯子来,咱们哥儿俩喝几盅。”
李崇烈有些为难:“这……卫将军有令不得夜间饮酒。”
“怕什么,他现在正一怒为红颜蹲守在兴图镇,搞不好这厮还会不顾局势带兵去挑衅琉国边境,参将何必辜负这难得的悠闲?”
李崇烈稍事沉吟,终究还是顺应了言重山的意思拿来酒盅,“不知章姑娘伤势如何?那信笺上写的含糊其辞,让人忧心。”
“哦?是让你忧心罢?我不担忧章姑娘,倒是更担忧你。”
李崇烈一窒,“我、我对章姑娘并没有……”
言重山笑道:“我知道你是因先前受过章姑娘的恩惠,只将她当妹子。我所担忧之事也并非这等儿女私情,而是现下京城中的动静。”
李崇烈眼神一闪,避重就轻的答道:“不是说今日难得悠闲么,何必提这些煞风景的?来,喝酒,我敬军师一杯。”
言重山带来的酒只那一小壶,因卫玄的禁酒令,即便如言军师这般在军营中混得如鱼得水的,也很难私下里弄到足够的酒水开怀畅饮。
有意的试探被李崇烈四两拨千斤,这顿酒喝得温吞,推杯换盏三五回,壶已见底。
言重山摇了摇酒壶,感慨一番不过瘾之后便施施然去了。
李崇烈直到房中只剩他一人,这才卸下镇日伪装的温吞脸色,细观其眉宇,比去年秋季初来北疆时多了一分睿智犀利。
重新坐回书案后,李崇烈由兵书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才刚送到的家书,不是母亲写来的,而是他的父亲,肇亲王亲笔。
真是可笑啊,在京城时住在同一个王府之中,每年却见不上几面的父亲竟会突然给他这个庶子写家书?
展开信笺,端正的书法谈不上苍劲有力,却别有一番大家风范。只可惜,与母亲珍藏着的父亲在年轻时写给她的情诗相比,如今这男人的落笔中已带着三分浮躁,收笔潦草心不在焉。
李崇烈冷冷一笑,估计是忙着去逗弄某个娇媚动人的小妾罢?
早在十一二岁上,碰巧于王府后花园中撞见涎着脸对三个美婢伏低做小浪态毕现的父王时,李崇烈便对这个男人绝望了。
荒淫无度!
李崇烈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尽力把已经深深刻印在记忆中的淫.靡画面摒弃。身为一个男人,还是一国之亲王,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如此尊贵的身份却追着女人的屁股跑?
可耻!
现下又写信来召他回京,说什么思念幼子?哼!明摆着是怕他在北疆收拢军心,多一个和自己嫡子争夺皇位的砝码而已。
李崇烈起身替自己倒了碗茶。
水已冷,却无妨,他现在正需要冰冷的水来浇熄心头怒火。
在这封虚情假意的家书末尾,草率了提了几句母亲生了病。在李崇烈心里,父王只是个让他随时提醒自己不可堕落成这般无耻荒淫的负面角色,只有母亲是他唯一的牵挂。
也许在天下所有儿子的心中,自己的母亲都是最美最温柔的罢?
母亲苦了那么些年,被肇亲王妃那个贱妇欺辱了那么些年,多希望能将母亲接到北疆来,让她也尽享太平安乐的日子。
李崇烈从未希冀过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只想能尽快在北疆站稳脚跟,借由此次战事获取军功。只有他先立足,才有资本把母亲从亲王府那个虎狼之穴中接出来!
但是,母亲的病……
李崇烈攥紧了拳,狠狠的捶在书案上。他该怎么办?
“肇亲王的家书末尾提了陈夫人身染重疾之事,依属下看来,那几笔并非肇亲王亲笔,而是有人模仿其笔记后加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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