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贼们夜袭后,已经三天了。川西山贼们似乎是被骊均弟子们打怕了,再也没有踏出过七星山半步。每日,项影都会与几名青云宗的师兄弟一同到七星山下第一寨打探一番,却见寨门上高高悬挂着“免战”大牌。三天内,花见子寸步未曾离开他的营帐,不论是谁他都不见。师兄弟们从来没见过花见子这样过,要知道花见子在师兄弟当中可是心胸最宽广的,没什么事情会让他如此苦恼。弟子们每日送给花见子的食物他几乎吃不下,像是没胃口般。每当项影想跟他通报最新战况时,都被大帐内的花见子婉拒了。进去过大帐的弟子们都说花见师兄郁郁寡欢,面容憔悴。
今日晌午,戚执穿着染上了鲜血的白玉宗白袍在营门散步。他看着在营门附近巡视的白玉宗弟子们,心中思绪万千。如今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山贼们不敢贸然进攻占据险隘的骊均营寨,而骊均弟子们更不可能强攻处于山林之地的高大山寨。贸然出击的一方必定会损失惨重。戚执因三天前连续参加了两场恶战,此时还是略显疲惫。他在营门上开始慢慢踱步,远处的青山绿水似乎无法消除他进退两难的焦虑。戚执掐指一算,川西山贼两场战斗下来一共折损了近乎八百余人,而骊均也折损了百来人。山贼们在山寨内有吃有喝,只需要坚守以待时变便能逼退骊均弟子们。而骊均大队此行只能速战速决,如若迁延日久,只怕营中中屯粮不足。
愁苦间,五长老戚申穿着他的染血紫衣走了上来。他在头两天也有刀伤砍在了他的后背。师门内有一种奇药名叫“闭泉膏”,专门对治各种剑疮。与药铺的一般金创药相比,闭泉膏三天内便可让受伤的弟子恢复如初。此时的五长老背上仍然还有些许痛楚,但这点剑疮又怎么能够奈何得了他呢?他看见正在发呆的戚执,心中也是泛起了同样的愁情。五长老走到戚申身边,柔声道:“堂弟。”
“哦!见过堂兄。”戚执回过神来,见到堂兄五长老戚申,挤出了一丝微笑,行了一礼。
五长老笑了笑:“堂弟心里可是有事?平日里几乎没见过你如此发呆过。”
戚执又恢复了忧郁的表情:“不瞒堂兄,如今敌我双方僵持不下,让我颇感忧虑。我们不能强攻山贼的山寨,而山贼们如果想再次进攻我们也势必损失惨重。时至今日,我担心骊均大队进无可进,退而必败。到底如何是好?”
行军打仗时条件艰苦,五长老三日下来显得更为消瘦了。他抬起头看着远处高耸的七星山,似乎在揣摩敌人接下来的所有意图。大约过了一会儿,戚申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的确,此时如果要撤退的话,势必会遭到川西山贼的全力追杀。而失去了谷口屏障的骊均大队将必败无疑。进攻就更不要说了,根据青云宗弟子探报,山寨的寨墙高数丈。如若强攻,五百弟子死三回都怕不够。戚申不是喜欢退缩的人,但这盘棋局的确无解:“如今,恐怕只能不动声色地退回骊均山才能保山门元气不休。届时,留下一对伏兵在此谷中断后。山贼们如果敢追,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次眼看着这么多师兄弟阵亡,如果就这么无功而返,那师兄弟们岂不就白死了?。回到山门后,如果风利子胡乱编个理由,把打败仗这笔账算在前军弟子的头上,浴血奋战的花见子和前军弟子们又怎么会甘心呢?戚执叹了口气,也同五长老戚申般远眺七星山。这的确是一盘无解的棋局,除非此时天降数千猛士围攻七星山,不然骊均的弟子就得悉数撤退了。而退则必乱,乱则必败。
二人远眺碧绿的七星山时,戚申突然笑了起来:“堂弟,你还记得是十五年前,我带着你在骊均四象道场玩儿的时候吗?那时候我十七岁,而你才七岁,个头才到我胸口。我们在四象道场的北侧山台时,也是如此远眺着群山。那时候你可捣蛋了!我父亲刚刚编写好的教案放在桌子上,走开一阵子就被你拿着毛笔全部涂掉了。哈哈哈······父亲对待弟子们十分严厉,但对你这个捣蛋鬼却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笑笑后,重新写一份。”
戚执脸上也浮现出了单纯幸福的笑容:“哈哈哈,是啊······那段日子,仿佛是上个辈子的事儿了。小时候,我总是缠着堂兄,想堂兄背着我满山地跑。我还记得师兄背着我跑过十里白梨花时,那花香如潮水般扑来,实在是太美了······”戚执原本笑着的神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忧愁:“再后来,我也立志加入父兄的白玉宗,就是为了承父志,报父仇。从那日起,我便随堂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一次想偷懒时,就会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整个人便会触电般跳起,继续练功。十几年过去了,如今不敢说是江湖高手,但对付山贼们可是绰绰有余了。可是机会到了面前,我却仍然什么都做不了·······”
戚申:“堂弟,事已至此,也无需太过烦恼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贾独霸你就算不用现在动手,将来肯定也会有机会的。叔父当年战死沙场,正是任何武者的夙愿。你又何须担心?”
戚执点了点头,无奈地苦笑着。
突然,一个娇小的青色身影飞身上营门。戚申没回头,嘴上已经露出了一丝微笑:“是项影师妹,何事?”
项影行了一礼,道:“花见师兄有急事请二位师兄到大帐商议!”
戚执:“哦,花见师兄肯见我们了?”
项影:“是的,就在刚才。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吧?”
戚执:“我认识花见师兄那么多年,从未见过他一个人闷着心事不与他人说。堂兄,我们还是去一趟吧!”
戚申点了点头,三人轻身跳下营门,朝大帐走去。
······
戚申戚执在项影的带领下走进了大帐。账内,花见子、赵秋和丁凌印都已经就坐,就等其他三人了。见戚氏兄弟走了进来,花见子便起身向他们行了一礼:“见过五长老,戚师弟。”
五长老戚申也坐在一个木凳上,六人再次坐成一个圆形。几日不见花见子,他的面容的确显得十分憔悴,像是心中有块千斤巨石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戚执心中甚是挂念,连忙问候道:“不知花见师兄这几日是否安好?这到底是怎么了?”
花见子点了点头,勉强地笑了笑:“让各位师兄弟妹担心了······如今,事情只是变得越来越蹊跷起来。今日之事还请各位千万不能让他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众人相互对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花见子深呼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已经风干了的“白虎”锦囊,递给了身边的丁凌印。赵秋在山贼们夜袭当晚就已经看过了,当时花见师兄的深情就已经一反常态,旋即闭门不见他人。此时又急匆匆地将大家找来,想必也是跟这“白虎”锦囊有关。书信上的自己虽然被雨水糊开了,但仍能看清其内容:
下寨后,若山贼们白日突袭不得手,必定会采取夜袭的策略。众弟子需埋伏在谷口两侧的悬崖峭壁上。待山贼们一齐进入营寨时,弟子们要居高临下地展开伏击。白玉宗弟子们万箭齐发,青云宗弟子们抛掷火雷一起进攻。山贼们本就是乌合之众,在察觉到自己中伏后,必定会阵脚大乱。此时,着数名武艺高强的弟子带领赤血宗弟子从谷口外往内杀。山贼们定会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而我军大胜。若中军大营有戒备,必然会派遣弟子前来夹击。经此一败,川西山贼们必定不敢再贸然偷袭。
项影惊讶道:“师父如此料敌如神,果然是宝刀未老!”
五长老戚申瞬间明白了花见子的意思:“花见师弟的意思是,萧闵掌门竟然能将此次战斗估摸得一丝不差,过于巧合了?”众人不解,同时望向花见子。
花见子长出一口气:“也许是我多心了,师父虽然学识渊博,却多是武学上的知识。他虽然也读过不少兵书。但这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水平,确实不像我们认识的师父。师父萧闵成日里只会发发牢骚,说着自己如何老了,比不上年轻弟子,再来就是劝我能接任掌门。如果师父确实有如此的智谋,又何苦蜗居在小小的骊均山内呢?”
丁凌印不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也许师父真的是料敌如神呢?师父不是没有和这伙山贼交过手,自然是在对抗他们上有着独到的经验。再加上师父确实见多识广,以少打多靠的正是师父的智谋,绝非蛮力。师父早就到过天下五湖四海,看破红尘。功名大业自然不是他所求。俗话说得好,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难道师父药成日里卖弄才华?岂不是庸才才干的事吗?”
戚执和赵秋也点点头,十分赞同丁凌印的看法。或许是花见子这几日劳累过度了吧?掌门萧闵的为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平日里练功、管理山门事务,全然不像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山贼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莽夫,没什么头脑。对付他们,也用不着太多的智谋。如果准确预料到山贼的动向是蹊跷,难道预料错误才可以吗?如果不是师父萧闵给的锦囊,骊均前军估计都已经损失殆尽了。
花见子一时间语塞,心中忧虑仍然没有减轻。
项影在一旁听着,也是觉得花见师兄有点多虑了:“花见师兄,大家说得有道理啊。师父学识渊博,他能料敌如神,难道就一定是私通山贼了吗?”戚申戚执心中皆是一沉,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项影。“私通山贼”四个字在他们耳中格外刺耳。虽然戚氏兄弟对萧闵都十分信任,但他们心中都不禁开始展开想象。如果这是真的,戚执的父亲,上任骊均山前副掌门——戚枫可不就冤死了?戚执摇了摇头,他立刻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项师妹慎言!这怎么可能?师父萧闵就算真的私通山贼,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项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双手捂住嘴巴,一脸惊恐:“弟子语失,还望师兄恕罪······”
戚执:“罢了罢了······花见师兄,依我之见,如今还是先不要妄自揣测的好,以免弟子们人心散乱。”
赵秋也在旁劝道:“戚执师兄说得多。花见师兄,估计是你这几日太过操劳,此时变得有点草木皆兵了。”
五长老戚申:“我和堂弟商量过了,如今山贼们坚守不出,高挂免战牌。我们又孤军深入,无法久战。如果我所料不错,少则七日,多则半个月,我等必须要撤退。不然我们困在野外,人困马乏,根本无法继续作战。与其迁延日久,不如这几日就收拾行装,开始东撤。并在此山谷处留下一队伏兵,如山贼们敢追来就才入了我们的埋伏,定然损失惨重。到时候,肯定不会再追······”
花见子此时完全没听见戚申在说什么,自己陷入了沉思。但愿他自己是错的,但愿只是他自己神经敏感了吧。罢了,自己今晚就前往中军大营与风利子师伯商量撤军事宜吧。但愿风利子不会建功心切,反而让我们强攻山寨就好——
“报!”一名青云宗弟子急急忙忙地跑入大帐。“禀花见师兄,师伯风利子差人送来口信,明日寅时,全军出动,一齐强攻山贼山寨。此战,必须一鼓作气攻下七星大寨!”
花见子心头一震,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谁不知道,就凭骊均军中剩下的四百多弟子根本无力击败坚守在寨墙后的山贼们。话说的好听,什么全军出动?根本就是只让前军弟子去送死。如果强攻,只怕会全军覆没。风利子到底是何居心?这不是叫我们前军直接去送死吗?真实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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