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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www.bixiawenxue.org,碧海蓝天1234文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仅以此文敬献我的邻居、非洲朋友赫博西塔瓦努鲁——王龙

    瓦努鲁在卡迪山谷下好四个捕兽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晴空。好大好大的太阳像一只火把,点燃了瓦努鲁心中的愿望——他要尽快见到努比。想到努比,瓦努鲁的心热了,墨菲河谷的人们公认努比是最美丽的姑娘,即使真主的女儿来到人间,也会在努比的美丽面前感到惭愧。

    瓦努鲁快步走上努比小道。这是一条沿着墨菲河边一直向下延伸的小道,是一年多来瓦努鲁靠着两只脚硬踩出来的。阳光从巨树的缝隙射进来,小道上缀满了五彩缤纷的光晕。瓦努鲁非常喜欢这种光晕,就像他喜欢努比的眼睛一样。每次接受光晕的爱抚,瓦努鲁都能感觉到扎玛花香甜的气息。风从远处的高山上吹来,带着魔咒般神秘的清凉。成片的扎玛花在小道边跳起舞来,比开镰节上的处女舞还要动人。瓦努鲁拍拍身上的双齿长矛,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哇呜哇呜的尖叫声。

    瓦努鲁跑得飞快,并且悄无声息。从小练就的本领,连最机警的黑斑羚羊都不得不服气。每年的祭祀日,部落的供桌上都要有一只黑斑羚羊,而每年的狩猎任务都会毫无争议地落到瓦努鲁身上。瓦努鲁自然而然地成了酋长额头上的朱砂印记。这是荣耀的标志,是全族老幼的骄傲,是整个部落的旗帜和支柱。这些话都是巫师尼古说的,尼古不说假话,他是真主的代言人,他说瓦努鲁是英雄,瓦努鲁就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就拿去年的扳牛节来说,正是瓦努鲁的勇敢和天神一般的力量,才使墨菲河谷的另外二十个部落对河湾部落佩服的五体投地。

    扳牛节其实就是人和蛮牛摔跤的节日,每年的第六个月圆之日,墨菲河谷的二十一个部落都要一个不落地集中起来,观看二十一个最健壮的勇士与同样健壮的蛮牛摔跤。谁制服的健牛最多,谁就可以向墨菲公主投掷扎玛花。要知道,墨菲公主是二十一个部落的青壮年用蚕豆公选出来的,谁拥有了墨菲公主的爱情,谁就拥有卡迪山谷的狩猎权。卡迪山谷是西非草原上猎物最多的地方,走进去,就会永远脱离贫穷。扳牛节的竞争极其惨烈。一忽儿是牛被扳折了脖子,一忽儿是人被顶折了脊背,惨叫声、惊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人们在观看人牛大战的同时,也密切关注着端坐在酋长席上的墨菲公主。每一个人都在惊叹,今年的墨菲公主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墨菲公主有一个同样美丽的名字:努比。在墨菲语系中,努比就是仙女的意思。真是名如其人,努比分明就是真主身边的美人,她只消一个眼神,便能让万分晴朗的天空即刻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最能牵动人心的是努比旁边的木桩上挂着一只扎玛花环,扳牛节最后的胜者将当之无愧地把花环套在努比的脖子上。只要努比启齿一笑,努比的爱情就有了归属。天哪,努比那咖啡色的皮肤,比乌金更珍贵;努比那两只雪亮的眼睛,比宝石更纯粹;努比那饱满的身躯,比棕熊更健美更有活力!在场的每一个男人都会豪气冲天,都在幻想着日落之前,能牵着努比的手走进扎玛花盛开的墨菲河谷。

    瓦努鲁最后一个出场。别人不敢这样做,但瓦努鲁就敢。扳牛节口口相传的规矩,最后出场的勇士一定要扳倒无人制服的蛮牛,如果输了,将终生不得出场。瓦努鲁已经感觉到了努比火一样灼人的目光,它像两条长长的细细的绳子,从瓦努鲁一进场,就紧紧地系在他的身上。努比拴得好紧,勒得他的心头发出了青蛙一样惊恐的叫声。瓦努鲁向着头顶的烈日抖了抖胳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一瞬间膨胀起来,力气也随着气流在身体内乱蹿,他雄狮般吼叫一声,向那头怒目横眉的蛮牛扑去。

    瓦努鲁看到,蛮牛其实是一座大山,它阻隔着爱情和财富,阻隔着幸福和快乐。所以,他要扳倒它,推翻它,战胜它。瓦努鲁回头望了一眼酋长席,努比和那只扎玛花环变成了一簇鲜艳夺目的火焰。瓦努鲁抓住蛮牛的两只巨大犄角,拚命向地上按去。趁着蛮牛甩动脑袋之机,瓦努鲁晃动着臂膀,猛地把这个庞然大物掀翻在地。大山轰然坍塌,瓦努鲁顿时被欢呼和掌声包围。瓦努鲁举起右臂,发出一声长吼,在场的人们若不是亲眼目睹,准会以为雄狮来了。

    这时,人们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酋长席上。努比摘下了木桩上的扎玛花环,一步步走向瓦努鲁。人们明白了努比的用意,纷纷高喊着:努比,努比,努比,努比!瓦努鲁像根树桩般一动不动。努比渐渐走近了,两人的目光纠结在一起,心也开始纠结在一起,瓦努鲁慢慢地举起了双手,头也高高地仰向天空。努比踮起脚尖,把那只扎玛花环挂在瓦努鲁的脖子上。全场沸腾了,人们高喊着瓦努鲁和努比的名字,欢乐和祝福把墨菲河谷都填满了。这时,努比笑了,努比的笑容与扎玛花一样美丽

    努比今天来晚了一会儿,因为走得太急,她的脸色有些潮红,额头上布满了闪亮的汗珠儿。瓦努鲁把努比抱起来,在地上连转了几圈,直到努比发出了惊喜的尖叫,他才把她放下来。瓦努鲁按着努比的肩膀说,亲爱的的姑娘,让我看看你,你要知道,我已经十五天没有看到你了。努比把手中的红柳篮子放在地上,柔和地说,看吧,我的英雄,努比长着这样一张脸,就是让你看的,你可以看个够。瓦努鲁亲了亲努比的眼睛,摇着头说,不,我的努比,你的美丽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每天都是新鲜的,我永远都不会看够。努比双手盖住眼睛,惊叹一声,主啊!努比把脸埋在瓦努鲁的肩头,任凭瓦努鲁身上的汗气毫无顾忌地逼入肺腑。

    墨菲河谷像一幅油画般恬静,阳光、微风与墨菲河水仿佛事先约好了似的,都向瓦努鲁和努比传递着快乐。几只蓝孔雀在橡树间隙竞相开屏,引得一群貉猪傻傻地挤在一起看热闹。一只狒狒爬到橡树梢上,不时地用核桃大的坚果戏弄着貉猪,貉猪抬头愤怒地瞪狒狒一眼,然后心安理得地捡吃坚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狒狒被一头花豹盯上了,花豹一眨眼的工夫就从侧后靠近了狒狒,要不是努比及时发出一声尖叫,狒狒肯定会变成花豹的豪华午餐。

    接近正午,气温高了。瓦努鲁提议下河游泳。墨菲河谷的姑娘不会拒绝与水亲近,她同意了。望着碧绿晶莹的墨菲河水,努比说,亲爱的勇士,你愿意背我下水吗?瓦努鲁说,我愿意。瓦努鲁背起努比,大叫一声跨进墨菲河,清凉的河水缓缓而来,清晰地倒映着瓦努鲁和努比的影子。瓦努鲁说,亲爱的努比,你看到河水了吗?我的爱情就像它一样透明。努比用两只脚拍打着河水说,亲爱的瓦努鲁,你感觉到河水的温度了吗?我永远都会像河水一样紧紧围绕着你,即使你上岸了,我也会滋润着你。瓦努鲁好奇地问,是吗?说说看!努比调皮地说,我会让你口渴的。

    瓦努鲁孩子似的笑了起来。在阳光的映衬下,瓦努鲁的牙齿绽放着钻石般的光芒。瓦努鲁把努比放在河水中,自己像一条黄蟮在水中钻来钻去。努比拍打着河水,看着水珠儿在眼前飞溅,心里便产生了馥郁的花香。努比唱歌了——清清的墨菲河水,美丽的墨菲河谷,我们出生在这里,享受阳光和爱情,看啊,扎玛花开了,橡树结果了,我和心上人在相爱!努比的歌声在风中穿行,风便轻柔了。努比的歌声在水中飘荡,水更清凉了。很久之后,瓦努鲁在河对岸冒出头来,他甩一下头上的水珠儿,大声说,努比,我听到你的歌声了,你唱得真好。

    后来,瓦努鲁饿了,两人拉着手回到岸上,开始吃努比带来的食物。糯米抓饭和鲜草莓配上新烤的羊排,让瓦努鲁的眼神都要流口水了,他把装抓饭的盘子放在腿上,不顾一切地大吃起来。努比笑着说,慢点儿,瞧你这吃相怎么像墨菲河里的鳄鱼呀?瓦努鲁说,对,我就是鳄鱼,你怕不怕?努比说,我好怕呀,我怕你吞掉我之后会后悔,墨菲河谷可没有第二个努比。

    抛开了柳条篮子,瓦努鲁拉着努比躺在沙滩上晒太阳。阳光很调皮地直射下来,几乎要钻进瓦努鲁的肉里。瓦努鲁闭上眼睛,暗暗地想着心事。可能是心事太重了,瓦努鲁想出了一身大汗。他把左手盖在眼睛上,右手则抓起干沙洒向努比的前胸。沙子很烫,这让努比十分惬意。努比快活地哼了一声,然后向河中滚去。努比像一条骄傲的母鳄鱼在水中游动,她那健硕的身躯,挤得墨菲河水都要溢出河床了。努比游到河中间,忽然回过头来,努比把手放在嘴边当喇叭,尽量用力地大喊,瓦努鲁,你娶了我吧!瓦努鲁跳起来,也用两手当喇叭回答,好,我今天回去就开始准备婚礼。瓦努鲁向恬静的墨菲河谷宣布:我要娶努比,我马上就要娶努比啦。墨菲河谷回应着瓦努鲁的呼喊:我马上就要娶努比啦,我马上就要娶努比啦!

    水中的努比高兴得流泪了,她还是像先前那样拍打着河水,然后向天空叫道,妈妈,我要出嫁了。努比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用巫师的话说,妈妈去了天国。努比一直十分想念妈妈,她希望妈妈得到女儿出嫁的消息之后,能在梦中给她带来祝福。努比需要妈妈的祝福,没有妈妈的祝福,她的婚礼将不完美。瓦努鲁后来在岸上喊,努比,快上来,我要抱抱你。努比就游上岸来,幸福万分地扑进瓦努鲁的怀抱。可是她用力过猛,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失去了知觉。

    努比住进了医院。一位天使一般美丽的中国女医生告诉瓦努鲁,努比的肾严重衰竭,如果不尽快换肾,几年后将有性命之虞。瓦努鲁懵了,换肾要花很多钱,可是,现在偏偏没有钱,怎么办?怎么办?瓦努鲁在医院的走廊里转了很多圈子,也没有转出钱来。他找了一辆出租汽车送努比回家,在努比家的院子里,瓦努鲁哭了。瓦努鲁说,亲爱的努比,我明天就去南非,我要用最快的速度挖到钻石,卖了钱就给你换肾。努比说,不,瓦努鲁,你不要离开我,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哪怕我们只生活一年,我也满意了。瓦努鲁抹掉眼泪说,不,亲爱的努比,我才不要一年呢,我要和你相爱到老。

    那天晚上,瓦努鲁一直拥抱着努比,泪水像墨菲河水一样流也流不尽。努比倒显得很冷静,她不时为瓦努鲁擦泪,间或还对他笑一笑,安慰他说,别哭,我没事儿,我一定活得比石头还结实。越是这样瓦努鲁越是哭,一直哭得天边的残月都不忍心看了,趁人不备,它悄悄地躲到谷仓后边去了。

    第二天,瓦努鲁出发了。努比紧紧地跟在瓦努鲁身后,但瓦努鲁硬着心肠不看努比,直到中巴车驶离了村落,他才含泪回头——路旁的树荫遮住了瓦努鲁的视线,他只看到浓浓的怅惘在林隙间弥漫,努比和村落已经远远地消失在车后了。

    瓦努鲁辗转多日,搭渔船到达南非的普茨港,本来以为上岸就可以去挖钻石,殊不知在国内花大价钱办的护照却是假的,同伴都被捕了,只有瓦努鲁在混乱中滚进山涧,侥幸逃过一劫。

    瓦努鲁沿着一条人迹罕见的河谷一直往深山里钻,饿了,扯几条野红薯吞下去;渴了,趴在河边咕嘟咕嘟地喝一通河水;困了,钻进石缝里睡一觉——他不敢睡得太实,这一带是野兽的活动区域,他可不想做狮子或者猎豹的美餐。走了上百英里,瓦努鲁的的鞋子烂了,一只脚板被蒺藜扎伤,碰到地面就钻心地疼。瓦努鲁用枞树皮做了一双鞋,硬撑着往山里走。他从前辈人那里得知,若想找到钻石,一定要往无人处走,往河的上游走。凡是有钻石的地方,树林一定会长得茂盛,河水也会异常清澈。钻石常常和鹅卵石混杂在一起,鹅卵石小,钻石就多。一路上,瓦努鲁不知把前辈人的经验默念了多少次,现在,他几乎张口就能背诵出来。

    瓦努鲁终于在十几天后找到了一处理想的落脚点。这里三面临山,正西方是一片开阔地,周围没有居民,只有成片的树木和湿地。瓦努鲁在林地深处找到一间木屋,里面有板斧、铁锹、锯子和淘钻石必需的铁丝筛子。看来,几年前这里也曾经来过淘宝者,不知什么原因,他们仓促离去,连这些珍贵的工具都没能带走。瓦努鲁在木屋角落里甚至还找到了一袋大米,接着又在木屋后的耳房里找到了煮饭用的陶罐,稍事清洗,瓦努鲁就为自己熬了一罐粘稠的米粥。这可太好了,饿了就有粥喝,可见真主就在身边。

    瓦努鲁洗了澡,躺在木屋里睡了个好觉。醒来的时候,木屋里填满了迷人的晚霞。瓦努鲁提着铁锹和筛子,走到上游去选择工场。鹅卵石不大不小,树木长得异常茂盛,水是清的,水温适中,没错,这正是有钻石的特征。瓦努鲁奋力掘动着河里的石子儿,掘出一堆,就用筛子淘去石头。水坑里淤满了泥沙,他再把泥沙搅起来铲到岸上,然后睁大眼睛在泥沙中观察,生怕漏过任何闪亮的东西。石头是不闪光的,如果有什么刺痛了他的眼睛,那就一定是钻石!瓦努鲁浑身是劲,完全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兢兢业业的土拨鼠。口渴了,他撩起上游的活水大喝一通,累了,就仰面躺在细碎的鹅卵石上望着天上的云霞。天正慢慢地暗淡,西天边的红云像河蚌舌头似的渐渐收拢,这让瓦努鲁想起了灶间的炭火,想起了映衬着火光的努比正用美丽的眼睛盯着他,让他的灵魂都在颤抖。努比这会儿一定也在想他,瓦努鲁对此深信不疑。想到努比,瓦努鲁站起来,挥动铁锹继续掘石子。瓦努鲁坚信,世界上许多美好的东西都被石子和泥沙掩盖着,若想得到它们,就得把表面的东西揭开。瓦努鲁知道这要费些力气,从小到大,他从没见过鹿和金枪鱼自己跳进人的嘴里。挖下去,也许下一锹就能挖到一颗蒜头大的钻石,把它拿到开普敦卖掉,就有钱到美国为努比换肾了。瓦努鲁不停地挖着石子,他弄不清楚,河床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石子?尽管瓦努鲁累得两个膀子都冒烟了,石子还是源源不断地顺水而来,这让瓦努鲁大为恼火。

    晚饭时,瓦努鲁为自己加了一道美味。这是一条烤青鱼,身材细长的青鱼很适合火烤,烤出的鱼肉黄澄澄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瓦努鲁陶醉地闻了闻烤鱼,眼睛湿湿地说,努比,我亲爱的姑娘,我在吃烤鱼,你吃过东西了吗?

    瓦努鲁在小木屋里住了下来,白天,他在河床里筛石子,晚上,他要做捕兽夹,编鱼篓,还要用湿地里的咸水熬盐。捕兽是他的老本行,只要有足够的夹子,他就会有足够的野兔、松鸡和油獾。白天挖钻石他已经注意过了,这条河里有太多的鱼,这些没见过人的傻家伙有时候干脆就钻进他的背心里。那么,只要有只鱼篓压在河底的石缝里,他就可以天天吃河鲜。当然,蔬菜也不成问题,傍晚收工以后,瓦努鲁顺手采几把野芹菜或者沙葱,兑上一点儿动物油轻轻一炒,就是一道香气扑鼻的热菜。每次夹菜时,瓦努鲁的鼻子都有些酸,他会说,亲爱的努比,我要吃饭了,你吃过东西了吗?

    夜晚像墨菲河水那么长,长得让瓦努鲁都有些怕。特别是有月亮的夜里,瓦努鲁睡不着,他倚在木屋门口,望着月亮想努比。瓦努鲁有时也会走出屋外,坐在小屋走廊的木板上,看着月影儿在脚边慢慢移动。风在轻轻地吹,树叶调皮地拥挤着,挤得月光斑驳陆离。瓦努鲁的心事也像地上的月光一样,细细碎碎的,完全看不出形状。睡不着,瓦努鲁就不睡,他不停地烧火,不停地烹煮捕兽夹和鱼篓捕获的猎物。煮熟那些野兔和松鸡,再用盐腌咸,然后挂在屋檐下风干。河湾部落的人都有储藏食物的传统,这既不浪费,也能应付不时之需。

    有一天瓦努鲁睡得很晚,结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他刚刚抬起头,却被一阵恶心击倒了。瓦努鲁暗叫,天哪,我这是病了。瓦努鲁长长地喘了几口气,暗想,墨菲河水不能倒流,天不能塌,我也不能病。眼下是盛夏,这种天气如果病在雨林里,很可能会死。努比还等着自己赚钱换肾呢,为了可怜的努比,无论如何都得把死神挡在木屋门外。瓦努鲁忍住恶心,勉强把自己挪到外面,绕过那个不算长的木码头,就是奔流不息的河流。瓦努鲁跳进河里,尽量把身体泡在水中。河底的暗流把瓦努鲁推出水面,瓦努鲁再把自己按进去。一直泡了一个上午,瓦努鲁有些饿了,他踉跄着来到鱼篓前,费了好大劲儿把鱼篓拉上岸。鱼篓中全是两公斤左右的青鱼,瓦努鲁把一条鱼穿在手指粗的木棍上,然后开始生火。

    火猎猎地燃烧起来,干燥的木柴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瓦努鲁用一只棕麻刷子不停地往青鱼上抹盐,涂了盐水的青鱼被火一烤,两肋张扬地向外翻卷,像一只奇怪的巴掌。空气中弥漫着鱼香味儿,可是瓦努鲁却更加恶心了,他趴在一块状如乌龟的巨石上干呕了好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瓦努鲁继续烤那条青鱼,火苗儿轻轻地烘托着青鱼,不知是木棍还是青鱼在火中滋滋地响,瓦努鲁的手不停地抖,抖得快要拿不动那条青鱼了。但瓦努鲁不肯放弃努力,他觉得努比就躲在火的后面望着他。他想,为了努比,我不能死,不能躺下,不能让努比为我着急。青鱼烤好了,雪白的鱼肉变成了诱人的火红色。瓦努鲁把鱼肉塞进嘴里,明明刷了很多盐水,但瓦努鲁却没感觉到滋味,嚼了几口,他再一次感到了恶心。瓦努鲁咬紧牙关,顽强地把鱼肉吞了肚子。为了努比,一切都是为了努比,与努比的生命相比,恶心算得了什么!不知用了多长时间,瓦努鲁把一条烤青鱼全部吞掉了。吞咽耗费了他很大的体力,他倒在石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一线阳光从枞树缝里照进来,使瓦努鲁的脸变得清晰。瓦努鲁有些昏沉,他努力睁大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睡着。瓦努鲁快乐地想,别睡,小伙子,一切都是为了努比。

    但瓦努鲁还是睡着了,在混乱的梦境中,他好象回到了尼日利亚老家,他一踏上家乡的土地就大步狂奔,大声地呼喊着努比,努比!然而努比一直在草丛中采摘浆果,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他急了,拚着全身的力气拨开草丛,飞奔到努比面前。努比却像清风般一晃就不见了,瓦努鲁双手抱着头,在地上乱转,他伤心地大叫,努比,你在哪儿?努比,你在哪儿呀!

    瓦努鲁终于醒了,他发现自己在发烧。这种病难不倒瓦努鲁,他爬起身走到丛林中,在一处背阴的地方找到了一簇七星草。七星草有退烧降温的功能。瓦努鲁去掉七星草的嫩叶,然后皱着眉头把草根吃掉。这东西很苦,但苦过之后的感觉却极甜。吃完草根,瓦努鲁便觉得热,他赶紧回到木屋,把所有能包裹自己的东西都套在身上。很快,瓦努鲁的头顶开始冒汗气,脸涨得锃亮,全身都在痒,像有成千上万条虫子在爬。这是汗,瓦努鲁告诉自己,出透了汗,病会像上午的迷雾那样自行退走。

    瓦努鲁再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他是饿醒的。他很快乐地奔向鱼篓,从里面掏出两条更大的青鱼。他在昨天烤鱼的地方重新烤了青鱼,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通。他的病好了,身体已经完全复原。他晃动着健壮的膀子,抓起铁锹,继续在河水中淘泥沙,一丝也没有先前的病态。他甚至快乐地唱起了家乡的民歌,委婉动听的曲调,像流水那样清澈迷人。他知道,只要这样干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泥坑里就会出现一个闪闪发光的硬家伙,那就是钻石。瓦努鲁想,那其实不是钻石,而是努比的生命。他一想到日夜被病魔纠缠着的努比,手中的铁锹舞动得更快更猛了。

    瓦努鲁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吃饭,睡觉,淘钻石。遇到阴雨天,瓦努鲁也会休息,这是很无奈的事。雨太大,完全扰乱了瓦努鲁的视线,他看不清水下的石子,干也是白干。他坐在木屋门口,望着大雨清洗着一望无际的雨林,表情十分落寞。他在想努比,他每次安静下来,都会发疯地想念努比。他一直有一个错觉,他并不是一个人在这个人烟罕至的河谷里,他身边始终有人陪伴着他,那就是努比。努比不时地摸摸他的头发,摸摸他受伤的手臂,摸摸他泡得发白的小腿。努比多么心疼他呀,看着他清瘦的面庞,努比都流泪了。努比的泪水比钻石更珍贵,瓦努鲁又去心疼努比,两个人心疼来心疼去,几乎哭成了一团儿

    雨林中有很多种鸟类,瓦努鲁每次从河里爬上岸,都耐心地用目光捕捉隐藏在树枝里的各种鸟儿。他需要有东西分心。那些鸟儿没让瓦努鲁失望,它们以不同的身姿、色彩和鸣叫,让瓦努鲁大开眼界。看到那些可爱的小鸟儿,瓦努鲁的心情很舒畅,他嘬起嘴唇,惟妙惟肖地模仿鸟叫。瓦努鲁模仿蜂鸟叫声最成功,有几次居然引来几只雄蜂鸟,在他头顶转悠了很久,当雄蜂鸟们确认瓦努鲁不是他们的恋人之后,马上怒气冲冲地离开。瓦努鲁哈哈大笑,他拍拍脑门儿,为自己弄错了蜂鸟性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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