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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www.bixiawenxue.org,卡夫卡传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弗兰茨卡夫卡曾将婚姻看得至高无上。他在致父亲的信中写到过这个问题:“结婚、建立家庭、接受所有降生的孩子,在这不安全的世界上保护他们,甚至给予些许引导,这些我确信是一个人所能达到的极致。那么多人好像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这点,并不能构成反证,因为第一,确实没有很多人成功;第二,这些不很多的人多半不是‘做’这些事,而仅仅是这些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尽管这不是那种‘极致’,但依然是十分伟大、十分光荣的(尤其因为‘做’和‘发生’间的界线无法划分得十分清楚。再说,说到底,这个极致也不是至关重要的。只要有一种哪怕距离很远的、然而扎扎实实的接近就行了。并无必要飞到太阳中间去,但却需要爬到地球上一小块洁净的场地上,太阳有时可以照到那里,人们能获取一些温暖。”

    同样,在如十一个儿子这样的小说中,表现出弗兰茨对家庭、甚至对父权生活方式的尊重。弗兰茨把父权生活方式视为他父亲的自然举止,并十分钦佩。父亲有一次向屋里所有人宣布一个外孙女诞生的消息时那种欣喜若狂的状态,在日记中得到一种混杂的描写,其中夹杂着吃惊、内心深处的赞赏和轻微的、批评性的嘲笑。判决中子与父的关系也是这样表达的。小说十一个儿子已经引起了一些激烈的争论,据我观察,应该理解为自立为父、建立家庭的愿望形象化。通过自立为父与他父亲的榜样分庭抗礼,也就是说,以自己同样的父权的高大形象,同样的朴实无华却又近乎神秘的形象。弗兰茨一次对我说的一句话与上述观点没有矛盾,弗兰茨说:“十一个儿子就是正在写的十一个故事。”故事是他的孩子,在写作中,他耕耘于偏僻的地域,但每每有所成就,这与父亲的创造力颇为相似(在此我说的是弗兰茨的观点,而不是我的观点),并可与父亲的创造力比肩而无愧。当他有一次“强忍着啜泣”阅读关于一八七0七一年战争的一本书时,心中浮现了他的理想:“当上父亲,静静地与他的儿子谈话。但是不可用玩具妖怪来取代真诚的交心。”

    再了解了所有这些之后便会明白,为什么同第一次唤醒他结婚愿望的姑娘的相会会在他内心深处激起干层波浪。1912年8月他认识了f。在他的故纸堆中有一封1912年11月9目的信稿,我不知他是否已经发出此信。这封信已经十分尖锐地反映了他最初的恐惧和退缩这样的心情。“最亲爱的小姐!您不可再给我写信,我也将不再给您去信。通过我的书信,我必然使您很不愉快,但我是无药可救的。这是很清楚的,我没有必要为此数完今夜的钟鸣。这一点我在给您写下第一封信之前已经很清楚,如果说尽管如此,我为什么却依然缠着您,为此您当然可以诅咒我见鬼去,假如我不是已经见鬼了的话。——倘若您想要收回您的信,我自然可以寄还给您,尽管我很愿意保留着。假使您真的要,请寄一个空白明信片给我,作为暗号。与此相反,我愿尽我所能请求您保留我的信。——您尽快忘掉我这个幽灵吧,愿您生活得快乐安宁,一如既往。”

    尽管有这封信或信稿,布拉格和柏林之间的通信依然十分活跃。天平摆动了很久。姑娘心中产生了不信任感,弗兰茨令她感到毛骨悚然(这也不能怪她),感到与事物的通常进程大相径庭。她想要中断关系。于是他对她的追求加倍地急切。一旦没有信来,他便感到痛苦。有信来,疑虑又重上心头,碾磨着他的心灵。他怎样才能过一种二人过的生活呢?

    于是很快就产生了误解,产生了紧张空气。我被迫承担调解人的角色。这段时间内产生了我给卡夫卡的未婚妻的两封信(1912年11月——关于这里涉及的情况,可参见八十六页)。我对这两封信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它们是今年(1961)盛夏我那居住在美国的妹妹借访问以色列之机给我带来的,是我的手迹。她是为我从亲戚朋友那里弄来的。那时候,当我写这两封信时,卡夫卡毫无名气,他仅在弗兰茨布莱的徐培里翁以及波希米亚上发表过寥寥几篇散文。他的第一本书观察虽已编成,却是在1913年1月才出版的。——这两封信结尾处提到的长篇小说是失踪者(美国)。读者肯定不会疏漏不见,尽管我当时处处透出青年人的幼稚,却以一定的外交手腕对这位深为我的朋友所爱的姑娘做工作,争取让她更好地理解他和他的独特之处,我采用的方法是表面上只不过(或主要地)宣扬他的父母对他缺乏认识。——从长远看,我争取理解的努力是无成效的。

    (第一封信)

    柏林o17

    大法兰克福路137号

    卡尔林德斯特略姆股份公司私人信件菲利斯鲍威尔小姐收亲爱的仁慈的小姐:

    非常感谢您友好的来信。我今天下午将同弗兰茨面谈,当然不会提到您的信。之后我将立刻写信给您。如果——这是我的希望—一在这期间情况得到澄清,这样做就变得多余了。我只想请求您.对弗兰茨和他那经常是病态的敏感的某些方面从好的方面去想。他完全听从一时的情绪驭使。总而言之他是一个只想要非要不可的东西,只追求一切中的神眼的人。他从来不退让妥协。比如:当他没有感到内心积聚着充分的写作力量时,他有本事数月内一行也不落笔,而不愿以半佳的、但是也不错的作品来搪塞自己。他对文学如此,对其他一切也都如此。这么一来,往往给人的表面印象是,他是乖张的、不正常的,等等。但是从来不是这么回事,我从对他品质的准确了解中得知,在需要的时候,他甚至在选择实际方法时表现得非常聪明机智。只有在事关理想的事情上他不懂得玩笑,严厉得可怕,首失是严于律已。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于他身体孱弱,由于他的外界生活环境(办公室!)不十分有益,于是冲突产生了。只有通过理解和善良才能帮助他脱离困境,应该意识到,对待这么一个这般独特、这般神奇的入,有必要采取与对待千百万普通、平庸的百姓不同。——我确信、您不会误解我的话。请您(在)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与我联系。——每天在办公室内必须待到两点使弗兰茨十分苦恼。下午他略事休息,这样只有夜里可供他“展开幻想的翅膀”这真是憾事!而他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它使我见过的一切文学作品尽皆黯然失色。假如他能有自由,得到

    细心的照料,那么他会做出什么事业来啊!

    我真诚地请求您,不要告诉任何入,我到过柏林。我

    没有拜访任何人,只与您交谈过。——我希望您一切顺遂,

    诸事如意。

    您真诚的

    马克斯勃罗德

    1912年11月15日

    (第二封信)

    柏林o17

    卡尔林德斯特略姆股份公司私人信件

    菲利斯小姐收

    寄信人:勃罗德博士

    布拉格,邮政管理局

    尊贵的仁慈的小姐:

    弗兰茨通过您的信似乎已经多少有了些准备。因为当

    我向他暗示时,他很快就猜了出来,我无法长时间否认他

    的母亲看了您的信,等等。——除此之外,事情的结果不

    错,他从现在起会较好地注意了。

    关于信的事我显然没必要多讲:弗兰茨的母亲很爱他,

    可她一丁点儿都不知道,她的儿子是怎么个人,他有什么

    样的需求。文学是“消磨时间”!我的上帝!好像它并不想

    啃啮我们的心似的;但是我们乐意为它献身。——我同卡

    夫卡夫人已经经常发生对立。假如一点理解都谈不上,那

    么爱再多也是白搭。这封信显然又证实了这一点。弗兰茨经过成年累月的尝试,终于找到了唯一合口的伙食——素菜。他曾多年遭受胃病之苦,而现在他是这样的健康,神清气爽,自我认识他以来前所未有。但是当然步,这时父母便怀着他们平庸的爱来了,想要强迫他回到肉食和疾病上去。——睡觉时间的分配上同样如此。他终于找到了适于自己的方案,能睡得好了,能在荒唐的办公室中完成他的义务并进行文学创作了。父母们却我不得不感到痛苦。——谢天谢地,弗兰茨有着值得庆幸的倔强,坚持做对他有益的事。他的父母不愿看到,为一个例外的人(像弗兰茨便是一个)有必要创造例外条件,以使他柔弱的智慧不致于枯萎。最近我不得不给卡夫卡夫人写了一封长达八页的信。父母想要弗兰茨下午到店里去。为此,弗兰茨坚决地下了自杀的决心,已给我写了一封诀别信。在最后关头,我通过完全无所顾忌的干预,在“爱着”他的父母威胁下保护了他。

    既然父母这么爱他,他们为什么不像对一个女儿那样,给他三万盾,使他得以脱离办公室,在利维拉的共处,在一个生活费低廉的小地方创作上帝要求通过他的大脑播于人世的作品呢?——只有弗兰茨不处在这种情况下,他便永远不能完全幸福愉快。因为他的全副身心呼唤着一种平静的、献给文学创作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今天的情况下,他的生活多少带有一种素食的意义,夹杂着一些稍愉快点的光明瞬间。——这回您对他的神经质也可以理解得好一些了。

    现在出了卡夫卡一本美丽的书。也许这是吉兆,他或许可以开始纯文学的生活了。他还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已

    经进入第七章,我敢断言它将取得伟大的成就。

    我不愿意谈论诺尔纳皮格,这本书是我的作品中唯

    一与我完全异化了的一本。

    谢谢您友好的关心。

    衷心祝愿您!

    您忠实的马克斯勃罗德

    1912年11月22日

    于布拉格,邮政管理局

    与此同时,卡夫卡经历着一个文学生产力的鼎盛时期。紧接着判决之后(还有那些后来发表的作品)还开始了一篇小说的写作,其主人公叫“古斯塔夫布克特”这是一个“过着有规律的生活的普通人”的故事,这个人在三十五岁时死去。“强力克制住自己去写作的欲望”日记中接连两次这么说。还有:“脑袋里血的冲击和白白的流逝。这是多么有损于健康。”这是对自己充满信心的强有力的语言,在弗兰茨身上是十分罕见的。1913年5月,他尝试着通过花园里的劳动来消除高度激动状态。7月1日,出现了“向往昏昏沉沉的寂寞的愿望。只面对我自己。也许在利瓦可以达到。7月3日却是:“通过一次结婚扩展和提高存在。说教。但我几乎预感到了。”7月21日他将“一切赞同和反对我的结婚的因素作了一番归纳。”这个震撼魂魄的文献是以大字体写下的呼喊结束的:“我这苦难的人!”和“什么样的苦难!”这篇文章述说了以下几点:

    1.没有能力独自承受生活的重负,不是说没有能力生

    活,完全相反,说我懂得同某人一起生活甚至是不现实的。

    但我没有能力,去承受我自己生活的冲击,我自己人格的

    要求、时间和年龄的进攻、写作欲不稳定的膨胀、失眠、接

    近疯狂的边缘——独自承受这一切我是没有能力的。“也

    许”这个词我当然要加上去。与f.结合将赋予我的存在以

    更多的抵抗力。

    2,一切都马上引起我的思考。幽默杂志上的每个笑

    话、对福楼拜和格利尔帕策的回忆、目睹我父母为过夜铺

    好的床上的睡衣、马克斯的婚姻。昨天我的妹妹说:“(我

    们熟人中)所有结了婚的都很愉快,我不明白为什么,”

    这句话也令我深思,我又害怕了起来。

    3.我必须在很多时间内独自一个。我所作出的成绩都

    是孤独的成果。

    4.我恨一切与文学无关的东西,交谈使我感到乏味

    (即使是关于文学的也罢),拜访使我感到乏味,我的亲戚

    们的痛苦和欢乐使我感到乏味到骨子里去了。交谈从我所

    思索的一切那儿夺去了重要性、严肃性和真实性。

    5.害怕结合,害怕融合。那样我就再也不能独自一人

    了。

    6,在我的妹妹们面前,尤其从前是这样,我与在其他

    人面前是个截然不同的人。无所畏惧、无所掩藏、强壮有

    力、出乎意外、激情外露,一如平日写作时那样。假如通

    过我的妻子的媒介我能在所有人面前都这样该多好!但那

    是否意味着脱离了写作呢?这就是不行,这就是不行!

    7.单身情况下我或许有朝一日可以真地抛弃我的职

    位。婚后这永远不可能了。

    8月13日他写道:“也许一切已经结束,而我昨天的信(致f.的)是最后一封。这无疑是正确的做法。我将感到的痛苦,她将感到的痛苦——都不能与即将产生的共同的痛苦相比。我将慢慢地恢复,她将结婚,这是活的出路中唯一的一条。我们俩不能为了我们俩而在岩石中开辟一条道路,我们为此哭了一年,受尽了折磨,够了。她将从我最后的几封信中领会这一点。如果不是这样,那我一定会同她结婚,因为我太虚弱,无力抗拒她关于我们的共同幸福的见解,没本事说明,她认为有可能办到的事实际上无法实现,只要事情取决于我。”

    但是事态的发展却走了另一条道路。8月14日:“相反的结果来了。到了三封信,最后一封我无法抗拒。我喜欢她,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但是爱情埋在恐惧和自我谴责之下凡欲窒息。”——8月18日,在一次长时间的散步中,他告诉我,他向f.求婚了。我到特洛亚的园圃那儿去接他,然后他一路上给了我一些非常聪明练达的、积极的建议,以打消我当时堆积起来的忧虑。后来他终于谈到他自己的事,但不再那么信心十足了。我在日记里记录了此事。“弗兰茨谈他的婚姻。他求婚了。他的不幸。不成功便成仁。他的依据是完全通过感觉提出的,不加剖析,也不存在剖析的可能性和需求。复杂的局面,使我煞费脑筋。他谈到拉德柯维奇,那里的婚后妇女性欲爆炸,在孩子们面前,也在怀着胎儿时,笼罩着一切。——他建议彻底与世隔绝。”——同样的绝望情绪在他自己的日记中也表达了出来。8月15日:“天亮前床上的痛苦。从跳窗中看到唯一的解决办法。母亲走到床前,问我那封信是否发出了,信的内容是否依旧。我说,内容依旧,只是更尖锐了。我说,反正地不理解我,而且不仅仅在这件事情上。后来她问我,是否给阿尔夫雷德舅舅写封信,他应该收到我的信。我问道,为什么他应该。他打来电报,他写信来,他对你这么好。‘这些只是表面现象,’我说,‘他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完全误解了我,他不知道我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我同他不相干。’‘这么说来谁也不理解你,’母亲说,‘我可能对你也是陌生的,父亲也是。我们大家都只想害你。’‘当然罗,你们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只有血缘存在着,但它没有表示。你们当然不会想要害我。’

    “通过这事和其他一些自我观察,我被引到这个看法上:我内心的肯定和确信与日俱增,于是可能性出现了,我在一场婚姻中可以挺过一切,甚至它会导致有利于我的内心肯定的发展。这当然是一种信念,我一定程度上说在窗柜上已经抓住了它。”

    “我将疯狂地致力于与一切人隔绝。与一切人为仇,不同任何人说话,

    他读基克加德的言论集法官的书。他发现了基克加德的命运与他的命运的相似。

    1913年9月他避往利瓦哈同根疗养院。“对一次蜜月旅行的想象令我惊恐万状,”他在给我的信中写道。他经历了与那个瑞典姑娘的奇特插曲。她的情况始终不明。“一切都抵制将它写下来的想法。想到一句不提她是她的要求(我严格地、几乎毫不费力地恪守着),我便心安理得了。”以后有这几句话:“太迟了。悲伤的甜美和爱情的甜美。舟中她对着我微笑。这是最美的瞬间。欲死欲仙,这就是爱情。”

    11月在布拉格出现了“f.的一个使者”她的一个女友,这入后来在他们的关系中扮演着暧昧不明的角色。——那时我正非常不合时宜地以我的向犹太复国主义“集体靠拢教育”折磨着他。这是我们的友谊关系中唯—一次短暂的阴暗时期,这在上面已经提到过。“前天晚上去马克斯处。他变得越来越陌生,他对我来说已经经常如此,而现在我对他来说也是这样了。”不久后又发出了这样的宣言(后来通过事实和作品取消了);“我同犹太人有什么共同点呢?我同我自己几乎都没有什么共同点了,应该满足于能够呼吸,安静地蜷缩一个角落里。”他的日记中充满了小说开端、轮廓。一切似乎都处于神秘的发酵状态。这里有一段重要的笔记,它清楚地表明了他料理和创造精神财富的一个根源,离开充斥着自我分析的篇章(这种自我分析也啃啮着他的结婚计划),进入小说、虚构文学领域。

    我恨诸如下述的积极的自我观察、灵魂阐释:昨天我

    那样,所以那样,今天我这样,所以这是不真实的,不

    是所以也不是所以,因此也不是这样和那样。默默忍受着,

    不匆忙下结论,这样生活是必要的,可不必像狗一样到处

    乱窜。

    下一年(1914)出现了与f.关系的一次危机。她不想再理他了。4月5日他写道:“假如有可能到柏林去,自立,一一天地度日,也包括饿肚子,但可以让他的力量充分涌流,而不必在此节省,或朝着一无所得走去,那该多好!假如f.愿意这样,愿意支持我该多好!”他想到柏林去当记者,当自由职业作家。——5月底或6月初,正式订婚议式在柏林举行。他在布拉格租了一套房间。

    在不祥之兆下结成的婚约关系(“像一个犯人一样被捆住了手脚等等”),7月底便已破裂,同样是在柏林。“旅馆里的法院”他记载着。据他告诉我,那是在安哈特火车站旁的“阿斯坝宫廷”旅馆。在决定性的宣布发表时除f.外还有她的女友在场。然后是父母那儿的情景。“母亲零星的泪花。我宣告这次教训到此结束。父亲从各方面正确地理解它。为了我的缘故从马尔默连夜赶来,穿着衬衫坐着。他们同意我的态度,没有任何或没有多少可谴责我的。无辜而形同魔鬼。”在这些震撼灵魂的场合,卡夫卡总是不断向自己提出良心问题(“不得不承受和制造这种磨难。”),我认为在这一事件中可以找到解除婚约后马上产生的两部伟大新作的根源,这错不了。9月他给我朗读了诉讼这部长篇小说的第一章,11月给我朗读了在流刑营。作家自我惩罚的文献,幻化出的赎罪行动。长篇小说诉讼的主人公k.做了些什么,没有交待。根据普通的尺度,他是无辜的。他“无可非难之处或无可厚非”但他“无辜而形同魔鬼”不知怎么的,他总是不能充分达到正确的生活的规则。一个神秘的法庭要求他说明问题,最终对他实行了处决。“在他三十一岁生日前夕,”最终那章中这么写着。卡夫卡开始写这部长篇还真的是三十一岁。这本书里有一位姑娘多次出现,她是毕尔斯.特纳小姐,在手稿中卡夫卡多半把这个形象缩写为b.小姐或f.b.,那互相间的联系这么一来就完全清楚了。结束时k,还抗拒捕役。“这时在他们面前出现了毕尔斯特纳小姐,她从一条比广场低的街道沿着狭窄的梯级朝广场走上来。不能完全肯定是她,但是非常像。不过k.对那是否肯定是毕尔斯特纳小姐并不在意,只是他很快意识到他的反抗是徒劳的。”——那出现的是毕尔斯特纳小姐亦或只是与她相像确实无关紧要。整个失败的结婚尝试都将显示出,它对卡夫卡的生活来说只是一种模式,没有具体的个人的意义,与未婚妻个人无关;这是一种模式,只有通过一种独特的女性人品才能打破,正如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中显示出来的那样。

    他同他非常钦佩的诗人恩斯特魏斯(恩斯特魏斯似乎通过提参考意见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柏林的事态发展)到丹麦的波罗的海海滨胜地玛丽亚利斯特作了一次旅游,他在那儿起草了一封给父母的很有启发性的诗,有启发性的原因之一是,它表明,在有些时期,弗兰茨认为存在着职业性进行他的文学工作的可能性。这封信中有这么几段话:

    我同柏林之间还未了结,因为我相信,整个这件事是

    为你们好也为我好(因为它们肯定是一回事)而阻止了我

    继续像至今这样拖延下去。你们看吧,我也许并未给你们

    带来真正沉重的痛苦,按理说这次解除婚约是应该会有这

    样的效果的,但我从远处看去做不出这种判断。但是我更

    谈不上给你们来持久的快乐了,请相信我,这里的原因

    仅仅在于,我连自己都没法使自己持久地快乐。至于为什

    么会这样,恰恰是你,父亲,最容易理解的,尽管你对我

    的愿望不能予以认可。有时你述说着,你当初的日子是多

    么艰苦。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种培养自我蔑视和满足的

    教育方法吗?你难道不认为——而且你也直截了当地说过

    ——我过得太顺利了吗?我至今完全是在不独立的、特别

    惬意的条件下成长的。难道你不认为,尽管一切造成这种

    条件的人对我是那么仁慈、亲切,但这对我的个性来说不是毫无益处的吗?世上当然有那么些人,他们无论在什么环境中都能够确保自己的独立性,但我不属于他们的行列。当然还有那么些人,他们无论在什么环境中都抛不开非独立性,至于这是否不属于他们的行列,不防做一些尝试。认为我做这类尝试岁数已太大的异议是不能成立的。我比表面上更年轻。使人持年轻是非独立性的唯一好处。自然也只有当非独立性结束时,这个好处才产生效益。

    在办公室里我却是永远得不到这种改善的。在布拉格就干脆不行。这里的一切都是为把我这个从根本上需要非独立性的人保留在非独立性中而造就的。一切都提供在我的附近。办公室对我来说是烦人的,经常是不可忍受的,但从根本上说又是容易对付的。通过这里,我赚的钱超过我的需求。为了什么?为了谁?我将沿着薪金的梯子往上爬。意义何在?这个工作对我不合适,它从来不能给我带来自立,只带来工资,我为什么不抛弃它呢?假如我离职,离开布拉格,我不必冒任何风险,而能赢得一切。不冒任何风险,是因为我在布拉格的生活不能引导我走向任何益处。你们有时开玩笑地把我同r.舅舅相比。但是如果我留在布拉格,我的道路与他的也就相去不远了。与他相比,我将会有更多的钱,更多兴趣,更少信仰,我将会不满足,其他区别几乎没有什么了。在布拉格以外我可以赢得一切,这就是说,我会成为一个自立的、心境平和的人,充分调动一切能力,作为优秀、真实的劳动的报酬,真正的生存意识和持续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这么一个人你们也将更好些(这将不是最次要的成就。你们将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的具体举动你们也许不尽相同),但你们会对他整体上感到满意,因为你们会自谓:“他在做他力所能及的,”这种感觉你们今天没有,说实在的。

    关于计划的实施我是这么设想的:我有五千克朗。这笔钱使我有可能在德国共处,在柏林或慕尼黑,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假如不得不如此)生活两年。这两年使我能够从事文学工作,并能使我将布拉格期间由于内心的松弛和外界的干扰而在清晰度、充实度和谐和度上达不到要求的东西从心中带出来。这个文学工作将使我能够在这两年后靠自己的收入生活,即使那收入是菲薄的。即使是菲薄,那也是我现在在布拉格过的日子和在那之后将过的日子所无法相比的。你们会提出异议,说我错误地估计了我的能力和由这能力决定的挣钱可能性。当然,这不能绝对排除。只是应该考虑到,我已三十一岁,这类错误估计在这个年龄不可能发生,否则一切估计都不可能做出了;此外还应该考虑到,我已经写过一些东西,尽管不多,毕竟获得了一定的承认;最终可据以驳倒这个异议的是:我丝毫不懒,生活上要求不高,因此,如果一个希望破灭了,会找到另一种挣钱的可能性,反正不会麻烦你们,否则的话,不仅对我,而且对你们的影响都会比目前在布拉格的生活的影响更恶劣,将是全然难以忍受的。

    我对我的状况知道得很清楚,我渴望知道你们的看法。因为我确信这是唯一正确的方法,我确信,假如我错过了这个计划的实施,便是错过了关键性的一步——因此我当然对于知悉你们的看法看得非常重要。

    致最衷心的问候!

    你们的弗兰茨

    这个计划注定不能成熟。大战爆发了一个时期开始了,在这个时期面前,我们所遭受过的一切不幸和痛苦在与之相比中全都隐退到蒙着粉红色的童年般光泽的童话世界中去了。

    克制着一切激情绪,弗兰茨在此时期内同时写三个作品(诉讼、在流刑营、俄国铁路)。十月间他休假一周“以便将那个长篇小说推向前进。”他把休假又延长了一周。“十四天,部分是成功的写作,对我的处境的充分理解。”f.的女友寄来了一封信,她试图从中斡旋。与f.的联系只中断了两个月,在这期间还曾与f.的姐姐通过信。在给那位女友的回信中(他自己把信抄了下来),他说:“我不想提及与您的信一起到达的是什么。”他记载道:“自杀,给马克斯的信带着许多使命。”稍后又写道:“稍稍翻阅了日记。对这种生活的结构产生了一种预感。”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场灾难中他的创造力也并未枯竭。而且这种创造力恰恰在那时达到高峰。12月13日他写完了传说的诠释,他自己描述了我收为诉讼第九章(最后第二章)予以发表的那章的特性,在日记中写道:“满意感和幸福感,如同我在那个传说中那种”12月19日又写道:“昨天几乎在昏迷状态中写下了乡村教师。”这里谈到的是短篇小说巨鼹圣诞节休假期间,他同我的夫人和我到库腾贝格作一次短暂的旅行,去参观那里的历史性建筑物,避开大城市中已经强烈地感觉得到的战争恐慌和贫困,做一短暂的(也就四天)喘息。在科林一家旅馆中他给我们朗诵了美国(即失踪者)——长篇中未完成的本章,使我们如痴如醉。(在这一年的夏天,在这次旅行前还同奥托皮克到海勒劳去了一次)1914年12月的最后一天,他不同以往地作了一番小结:“从八月开始工作,一般来说不少也不坏,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达到我的能力的界限,本来是应该达到的,尤其因为从各方面展望(失眠、头痛、心脏弱),我的能力都持续不了很久了。写了一些未完成作品:诉讼、对卡尔班铁路的回忆、乡村教师、副检察长和一些较短小的开端。写完的只有,在流刑营和失踪者的一章,二者都是在十四天的休假中写完的。我不知道为何做这番小结,这与我的脾气完全不符。”

    与f.的关系还远远不曾枯竭,它在1914年最后几个月中经历了一次痛苦的新生,——我心底里不愿—一详述细节,只须在指出频繁的信件往来之外(约有几百封弗兰茨致f.的信保存了下来),提一下主要的几站就行了。在博登巴赫的一次会见(1915年1月)、在玛丽亚巴特的一次会见(1916年7月),再就是搞清这种伟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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